宫阪树正见到稻叶昌生是又惊又喜,惊喜之余,心里又有一股滔滔的怒意。
到了现在,他几乎可以断定探针小组出事绝对和那四个失踪的特工有关联。
现在只希望赶紧逃出去,宫阪树正现在也无意跟稻叶昌生这个年轻人意气之争了,总之,大家都平安无事的最好。
这次的损失大了,牵连到了自己的情报小组。
稻叶昌生的探针小组可以立即撤离临城,回到上海继续开展工作,可是他宫阪树正呢?
难道也要放弃苦心经营的这一大片家业?
这个代价简直太大了。
此时,稻叶昌生已经将一个梯子架在了西边的围墙上,由最后一名特工断后,他带着宫阪树正先爬上了梯子。
宫阪树正经历了方才惊险的一幕,爬到梯子上脚都软了,身子一晃,几乎要摔下去,还好被眼疾手快的稻叶昌生一把拉住。
宫阪树正面露苦笑,上了年纪,确实是力不从心了。
在稻叶昌生的带领下,宫阪树正侥幸从油纸伞铺子逃了,跟张鑫华率领的追兵仅仅差了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差。
虽然狼狈,但总归是逃了出来,所有人的心神俱是一松。
稻叶昌生带着宫阪树正来到了金牛湖西北方向的一片竹林里,这是一个预先设置好的紧急联络点。。
确认了没有人跟过来之后,三人一屁股坐到地上,喘着粗气。
高强度的奔跑让宫阪树正耗尽了体力,缓了缓,他说道:“你怎么会出现在酒楼附近?”
当初示警的时候,清水孝雄告诉他稻叶昌生早就离开了腊梅路385号,对于稻叶昌生的突然出现,他感到很是意外。
“我本来是不会这么早就回来的,但看到有警察急匆匆地往腊梅路的方向赶,便猜测可能出事了,结果还是去晚了一步。”
稻叶昌生进咬着牙关,目光中透出一股淡淡的哀伤。
清水孝雄加藤三郎都是他手下的行动好手,他们的牺牲对于探针小组而言,是一种莫大的损失。
此时的处境,倒是与三浦和一之前有些相似。
“宫阪君,报务员和电台什么情况?”
一路上,他们三人一路狂奔,还要想办法躲避街上的军警和便衣,也没有互通有无。
宫阪树正从怀中掏出一本用白布包着的小册子,道:“这是暂时由清水孝雄保管的密码本,报务员带着电台行动不便,我让他们搭了一艘小船先走了,现在也应该早就逃出去了。”
这时,稻叶昌生忽然站起身来,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
“稻叶君,怎么了?”
“我们约定,一旦腊梅路的落脚点暴露,便立即赶赴一号备用地点,但是,这个地点我不确定那四个失踪的人是否知道,这个情况只有我的手下柳田掌握。”
宫阪树正闻言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么说来那个报务员和电台未必是安全的。
稻叶昌生叹了口气说道:“宫阪君,这次的事情真是多谢了。要不是你及时赶到,他们三个连同电台和密码本,怕是都要落入中国情报部门的手中。甚至,我也会出现在他们的审讯室里。”
宫阪树正的脸色有些凝重。
随后,他转着手指,琢磨着稻叶昌生刚才和他说的事:“稻叶君,你的四名手下失踪之后,紧接着腊梅路的落脚点就暴露了,会不会是他们当中有人叛变了?”
尽管不愿意相信,但稻叶昌生还是点头:“这种可能性极大,这四个人虽然都经受过严格的反审讯训练,但是中国情报部门的审讯手段也有了长足的进步,否则秋田真宏等人也不会叛变。”
宫阪树正忽然问:“他们知道这个地方吗?”
稻叶昌生摇摇头:“不知道。这个地方只有我和柳田君知道。”
宫阪树正心安了,琢磨着:“是不是你的刺杀计划早就被中国人知道了?”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也应早就被抓了。”稻叶昌生摇摇头。
之前以为宫阪树正劝说稻叶昌生要小心谨慎,两人之间发生了些不愉快,不过现在的处境非比往昔,他们也是十分默契地闭口不提之前的事。
“那会不会是三浦和一?”..
稻叶昌生浓眉紧皱,将刺杀目标告诉三浦和一这件事,说的好听是给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实际上却是将他牢牢地跟自己的计划绑在一起,一旦将来出了问题,就可以随时把三浦和一推出来当替罪羊。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这竟然是一把双刃剑。
自己早就该想到既然秋田真宏这样的老特工都会叛变,那三浦和一这个自私的家伙又岂能幸免呢?
他看了一眼宫阪树正,认为在这个精明的家伙面前没有必要掩饰,也掩饰不住,索性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
宫阪树正古井不波,似乎早就猜到了会是这样。
之所以不提出反对意见,是因为在对三浦和一这个人的认知上,他和稻叶昌生有着相同的看法。
他不否认三浦和一的业务能力,但是对其人品则是极为不齿。
既然两人的目标一致,宫阪树正自然要顺着稻叶昌生的话往下说。
“稻叶君,会不会是上次你传达任务的时候,让三浦和一心生怨恨,以至于偷偷地跟踪你们,从而找到了腊梅路这边?”
“不太可能。他走了之后我们很快就转移了,他没有机会弄清我们新的落脚点。”稻叶昌生否认了他的这个猜测。
“那会不会是偶然在街上遇到了其他探针小组的成员?”
宫阪树正顺着这个思路往下猜:“如果是这样,他完全可以进行跟踪,这样找到腊梅路来就变得顺利成章了。
稻叶昌生想了想,说:“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而且概率很高!”
宫阪树正缓缓道:“看来一切问题都出在这个三浦和一的身上。我想,若是能够找到他,“清水”小组“轻舟”小组,甚至是“当归”的死,等等一系列的事情就会有一个完美的解释了。”
稻叶昌生搞行动是一把好手,但是在处理这种问题上是远远不如宫阪树正的,他不由地微微点头。
宫阪树正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说得很直白了,将这一切罪责都推到三浦和一的身上。
别看三浦和一是第三情报组组长,但是平时没少跟同事结仇,只要有证据证明三浦和一确实跟中国情报部门有勾连,稻叶昌生有理由相信,想要三浦和一倒台的人,一定会比替他辩解的人多的多,甚至极有可能会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
稻叶昌生刚要说什么,宫阪树正打断了他:“你先别说,让我再想想,能不能做的更加的合理一些。”
宫阪树正沉吟了半天,才开了口,像是在问稻叶昌生,也像是在自言自语:“稻叶君,恕我直言,现在的环境异常恶劣,我建议你暂时到城外去避避风头。”
没等稻叶昌生说什么,他马上接着说:“不管三浦和一有没有现身,也不管他烧的是什么香拜的是哪座庙,你都得暂时离开市区。”
他眼眸深深地望着稻叶昌生:“而且是马上离开。”
“可电台和报务员现在还未确认安全!没有了电台,我们就无法同总部及时联系,获得松井课长最新的指示,就成了瞎子和聋子了。”稻叶昌生提出了异议。
“可是,电台和报务员的安全已经不取决于我们了。”宫阪树正的语气有些意味深长。
稻叶昌生注视着宫阪树正,从宫阪树正的口气里,他似乎已经猜到了对方要说什么。
宫阪树正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测:“如果你和总部有什么消息要传递,可以
通过我来进行。”
虽然已经猜到了,但稻叶昌生还是愣住了,他的眼神里有些犹疑。
“我知道你是担心牵连我们,毕竟三浦和一当初在失去电台之后就曾经用“清水”小组的电台发报给总部,这确实不合规矩,但是形势所迫,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松井直辉对于自己的得意子弟稻叶昌生并没有保留,三浦和一与总部往来的电文大致内容,顺便抄送了一份给探针小组。
“想到明天,也不会有比这个更好的办法。”见稻叶昌生迟迟不肯答应,宫阪树正盯着他冷冷说道。
一时间,稻叶昌生脑子里有些乱。
宫阪树正正视着他,语气严肃:“看着我。听我说,事不宜迟。我们必须要把今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总部。松井课长的脾气,肯定会为此大为光火的,这你比我清楚。这样,你和你的人并不直接接触电台,有什么消息通过我进行传递,怎么样?”
稻叶昌生并没有直接表态。
“这样吧,我回去之后,就向给总部发报,请松井课长定夺。你放心,即使将来暴露了,我一定会像川本君一样,为天皇陛下尽忠!”
这句话击中了稻叶昌生,他的心猛地抽动了下,目前也正这样了。
他艰难地说:“好吧,那就看课长如何回复。”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宫阪树正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尘土,“如果有急事,就按照3号联络方案找我。”
稻叶昌生点点头,道:“保重!”
宫阪树正刚走没多久,柳田有志就匆匆赶过来汇合。
原来,他曾经试图引开追兵,可是他的身后除了便衣特工,还有一部分军警。
那些警察倒还是好多,基本上追了一里多地就再也不肯追了,倒是便衣带着几个士兵一路追了下去。
士兵们的身体素质极好,紧紧地咬住他不放。
柳田有志是费了一番工夫才将中国特工彻底地甩掉。
见到稻叶昌生他们仅仅两个人,不禁朝着四周观瞧。
“组长,清水和加藤他们人呢?”
“都死了!就在离腊梅路不远的一条街上。”
柳田有志瞬间张大了嘴巴:“组长,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面对兀自不肯相信的柳田有志,稻叶昌生又是重重叹口气。
“清水和加藤很英勇!我们应该为他们感到骄傲才是。”
“是……”柳田有志回答得有些艰难。
稻叶昌生停了会儿,又说:“还有件事,本来不想安排你,但现在我身边也没什么人了,只能是拜托你了。”
“请组长下令吧!”
稻叶唱昌生点点头:“我想,不用我明说,你也应该知道早一刻找到三浦和一对我们有多么的重要吧?你的任务就是在最短时间内找到他!而且最好还能找到他与中国人勾结的证据!”
这是要将三浦和一叛徒的身份钉死,柳田有志静静地听着。
与此同时,快步走出竹林的宫阪树正,又往前赶了一段路,这才看到有拉活儿的黄包车,当即叫了一辆。
上了车,他缓缓地从口袋中掏出那封“啸尘亲启”的书信,心中不禁感慨万分。
若是没有这封信,今晚小野以及留守在腊梅路385号的三名特工,甚至是他自己,怕是就得去临城军事情报站的审讯室里过夜了。
路边数十株玉兰花开正盛,秀丽洁白,散发着阵阵幽香,沁人心脾。
宫阪树正深深吸了一口气,说不出的舒爽,这也让他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有了片刻的放松。
黄包车继续前行,宫阪树正缓缓地闭上眼睛。
过了十几秒,忽然,双眼猛然睁开,又深吸了一口气。
宫阪树正皱着眉头,眼睛旋即又眯
成一条细缝,直勾勾地盯着手里的那封书信,像是在努力思索着什么。
路边已经没有什么花草了,可是香味还在,而且这并不是花香的味道,而是一种类似女人用的香水的味道。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宫阪树正将书信放在鼻子下用力地嗅了嗅,像是一条猎犬一样。
怎么说呢,这种香味不是那种普通的香水味,而是混合着体香的一种莫名的味道,很奇特。
接到信之后只是注意到了信的内容,并未在意信件散发出的气味。
送信的老头?
书信上的香水的气味,一个女人。
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身影在宫阪树正的脑海里犹如走马灯一般不断地变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