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孙如海心头一跳,他抬眼看向柳青河,只见对方神情平静,似无心提及此事,他立即低下头,惶恐道:“下官能有今日地位,全然仰赖大人的提携之恩!”
“我何曾提携过你?”柳青河轻笑了下:“全是你自己懂事罢了。”
他说完便转过身,执着剪刀剪去蜡烛上长长的烛芯,侧脸笼在烛火之中:“多年前你瞧着叶宣的妻女凄惶跪在堂下求你援手之时,心中是何想法?”
孙如海只觉心脏要从口中跳出来,他垂下眼,袖中的手紧握:“下官……”
出口之言喑哑,他又清了嗓才继续道:“不怕大人笑话,下官彼时未曾见过世面,是以并不能确认她们的身份。”
“那你为何要将之交给司礼监那些宦官?”
“堂下跪着的人下官不认得,不知她口中之言是真是假,不过司礼监的令牌下官还是认得的。”
柳青河见他倒是老实,不由微微一笑:“那你如今可曾后悔?”
“怎会后悔?”孙如海的神情瞧着倒是真挚得很:“下官如今忝居大理寺卿之位,比之从前,已是好上数倍。”
“那倒是。”柳青河这才转身看向他,他摆了摆手:“去吧,莫忘了我说的话。”
“是。”
孙如海转身离去,柳青河注视着他的背影,面上笑意隐隐:“倒不是个蠢的。”
孙如海走出柳府大门,府中的马车已在外头等候,他脚步如常。
可待他登上马车之后,那一身绷着的劲儿倏然散去,伸手一摸后背已是汗湿重衫。
他猛地闭了眼,眼前仿佛还映着叶宣妻子祝蓁蓁,震惊而又愤恨的眼神。
那些宦官请他暗中相助寻人之时,他确实不知祝蓁蓁身份,待知晓之时,为时已晚。
之后听闻祝氏携幼女撞死在完颜宗刀下,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于是那些恻隐之心,全然变成了向上爬的欲望。
开弓哪有回头箭?
许久之后他才沉沉出了口气,于黑暗中睁开眼,他扯了下嘴角,声音极低似在安慰自己:“有些人生来便是他人的踏脚石青云梯,有些事亦是大势所趋,我仅是随波逐流而已。”
“随波逐流又何罪之有?”
余音消失在黑暗之中,成不了绕梁三日的名曲,只剩阴暗之人的罪恶在世间盘桓……
秦景云虽然来泰亲王府中传了话,告知了虞兰川的打算,但容昭还是去了趟虞府。
心中到底放心不下关氏。
她昨夜又起了热,到凌晨才退下,是以今日的面色并不十分好。
担心以此面容见关氏,会引得她更为慌乱,容昭便轻扫了些胭脂在脸颊上。
李玉棠看着眼前强撑着的容昭,眼中尽是不赞同之色:“再重要的事也须养好身子,何以如此着急出门?”
容昭一笑:“玉棠姐姐莫要为我担心,我一切安好,并无何处不适。”
“那也须静养!”
“今日这趟走完了,我日后定然听你的话,整日静养可好?”
李玉棠看着她的笑脸,心中便是再不赞同也无计可施,她叹了口气,到底未再说什么。
片刻后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从泰亲王府后门驶出,在闹市中转了许久,才朝虞府驶去。
关氏昨日听闻了虞兰川被收押之后,一急之下便病倒了,大夫请了几位,都称乃是急火攻心所致。
如今本就冷落的虞府门庭,如今瞧着更是冷清。
因此今日府门乍然被敲响,门房不禁有些意外,后又瞧见外头站着的小娘子一身气质清冷,不由恭敬问道:“您有何事?”
知晓她的来意后,门房忙不迭地把人请进来,又遣丫鬟去老夫人院中通报。
关氏正靠在软枕上以泪洗面,听闻有人来看望,一时也极为茫然。
容昭一进门便瞧见她通红的眼,心下不由一酸,她走近些福了一礼:“请夫人安。”
关氏看着她,眼中神情疑惑:“我大约是年纪大了,竟记不起在何处见过小娘子。”
“我姓容,名昭,昭雪的昭。”她站起身:“我与虞大人乃是旧友。”
关氏一听此言,又仔细看了看容昭的面容,心下浮起几分猜测,但又不敢相问,只道:“你可是听闻了行直昨日被收押之事,今日才前来看我的?”
“是,虞大人大义。”
关氏闻言泪又落下来,容昭见状自然是好一顿安慰。
身后有丫鬟端来圈椅让她落座,容昭敛袖侧身坐着:“夫人可要用些茶水?”
“怎敢劳烦小娘子?”关氏摇了摇头:“不过我如今是什么也喝不下。”
“那如何能成?虞大人回来若是瞧见您憔悴了些,他定然会伤心的。”
关氏因着此言眼中泛起些活色,她瞧向容昭:“行直能安然归来吗?”
“定然是能的。”容昭语气坚定。
“你因何知晓?”
容昭瞧见她期盼的眼神,又抬手替她掖了掖被子:“上苍定不忍相负于大义之人。”
关氏怔怔地落下泪来,她叹了口气:“他犯了罪,哪是什么大义之人,小娘子过誉了。”
“并未过誉。”容昭看着她:“世间若都是虞大人这样的官,百姓怎还俱黑暗?他如此行事,是有他的苦衷与坚持。”
关氏本出身乡野,并不能明白她口中此言全部的意思,但听着是好话。
她从被窝中探出手,紧紧握住容昭的:“多谢你能相信他。”
容昭看着自己手背之上那只稍显枯槁的手,鼻尖一酸,她奋力眨去泪意:“夫人如今定要养好身子。”
她知晓此番言语太轻,仅能做安慰,并不能让她宽心,便又左右看了下,见服侍的丫鬟俱离得极远,微微俯身凑到关氏耳边,低声道:“泰亲王府二殿下遣我前来告知您,他定然会极力为虞大人斡旋!”
关氏闻言,手下一紧。
力道之大顿时让容昭手背上浮起红印,但她未曾呼痛,只认真地看着关氏:“夫人放心。”
关氏这才松手,神情中含着数分期盼:“此言可是真的?”
“自然不敢欺瞒您。”容昭从怀中拿出巾帕,替她擦了擦泪:“待您养好身子,可遣人来泰亲王府寻我,我设法带您入都察院监中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