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明砚舟顿时移开视线,待听得院内关门声响起,才提步踏入院内。
丽娘提来满满一桶水,供容昭洗去身上的灰尘。
她洗澡时不喜人服侍,只一人静静地坐在浴桶内。
眼前不断浮现与父亲在一起读书写字的时光。
她抿着唇,竭力让自己不哭出声。
但偶尔加重的呼吸还是泄露了她的情绪,明砚舟立在廊庑之下,一时未敢打扰。
他知道,她在哭。
半个时辰之后,容昭从屋内走出,除了眼底红了些,脸上并看不出异样。
她扬着笑同明砚舟道谢。
只见那男子拧着眉望着她,并不说话。
“我脸上有什么吗?”她抬手摸了摸脸颊,眼神疑惑。
“嗯。”
“是有什么没洗净吗?”容昭欲转身去寻一面铜镜。
明砚舟摇头:“非是污秽。”
女子一时未解其意,站在廊庑之下,衣袍被风吹起,显得她身形更为纤细。
“是悲伤。”他开口:“若心中难过,在我面前也是可以哭的。”
容昭听清的一瞬间便敛了笑,眼里泪顿时沁出:“明砚舟,我的父亲,他是世上最好的父亲。”
“我知道,他明白世上女子之苦,也明白自由之可贵,定是个好父亲。”明砚舟一瞬间便软了眉眼,浑身再无此前半分戾气。
“他教我许多,琴棋书画经营之道,他从不因我是女子而轻看我。”
她有些哽咽,一张脸都皱起:“他教我如何在这世间安身立命,可我还没证明给他看我可以!”
“我还没证明我可以!”她不断重复着这句话,眼里是深深的悲哀。
“他会看到的。”明砚舟安慰道。
“真的吗?”
“嗯。我近日要去趟幽都,你可有话要带与他?”
他到底不忍心见她如此。
容昭抬眼:“你可以找到他?”
“或可一试。”
“会对你有所伤吗?”
“不会。”
容昭的泪顷刻间便涌了出来,她颤抖着声音:“若你遇见他,请替我转达。”
明砚舟听着她一字一句地说着要说与她父亲听的话,眼中心疼之色愈厚。
他当天晚上便踏上了去幽都的路,容昭亲眼看着那片衣袖消失在影壁之后。
空气中魂火越来越多,她果不其然又病倒了。
这次比前两次,更是来势汹汹!
容昭烧红了脸,脑中混沌一片。
丽娘急得落泪,三天两头地跑医馆,李玉棠出了多次的诊。
可药用了许多,方子换了一副又一副,还是不起效。
丽娘衣不解带地守着她,额上降温的帕子湿了又干。
而明砚舟终于在两日后到了金灯花海之畔。
他提步而下,又踏上了这条走过许多次的路。
但这一次,却不是为自己。
金灯花开到荼靡,鲜红如血。
衣袍上不断沾染露水,玄青色的袍角变得沉重。
有风吹过,扬起他的发。
明砚舟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踏上了彼岸。
这便是幽都入口了,他抬眼望着城门处“幽都”二字,随后提步走了进去,城门口值守的鬼差早已认得他,看了一眼便将他放行。
他来到土伯府。
幽都土伯是兽面人体的形象,乍一看有些骇人。
土伯见他来似乎并不意外,只扬起笑:“似乎来得比往日早了些。”
距离他上次来,仅过去人间一月。
明砚舟微微颔首:“此次前来,却不是为自己。”
“哦?”
“敢问土伯大人,前些日子可有一名,名叫容齐的淮县亡魂前来报到?”
“每日迎来送往的亡魂如此多,我如何记得?”土伯撇了撇嘴,不满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