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明砚舟面上似有些歉意:“陈大人,兄长喝了酒之后便是如此跳脱,您多多包涵。”
陈让饮了口汤,闻言立即欠身道:“怎担得上包涵二字!”
明骁舟似被打击了下,片刻后又道:“世间敢与柳相比才高之人,寥寥无几。那本王与他作比岂不吃亏?”
他看向陈让,语气执着:“陈大人,那本王与张覃大人比又如何?他十年前在何处任职?”
陈让并未察觉有异常:“张大人在礼部多年,十年前应是任礼部侍郎一职。”
明骁舟顿时皱紧了眉:“他官至一品也仅用了这么些年吗?老天爷真是不公平……”
陈让笑起来:“王爷,您何须与他们作比,您生来高贵,这天下如今可是明家的天下!”
“那怎么行?”明骁舟缓缓摇头:“活到本王这个岁数,愈发认为这人还是要靠自己!您瞧如今我泰亲王府的门楣,与父亲在世之时,如何能比?”
陈让听他此言,心下不免唏嘘,可面上仍是笑着:“王爷,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强求不得!”
“柳相与张大人,本王比不过,那些尚书们呢,他们十年前在何处任职?”
陈让心下一跳,只觉此言甚是古怪,向来不愿为官之人,为何突然起了与朝中重臣作比的心思?
明砚舟微微抬眼,见他神色如此,不由打岔道:“陈大人莫要将我兄长醉言在心上,他喝多了酒后心比天高,只觉人人都不如他。”
他又为陈让添了些热汤,似闲话家常一般:“不过十年前我随老师回京述职之时,尚书大人似乎不是如今这几人。如今的这几位,十年前应还不在汴京做官吧?”
“是。”陈让听他如此说,缓缓松了口气:“俱是之后吏部按照官员三年考绩,从各处拔擢上来的。”
“难怪我无甚印象。”明砚舟面上似乎有些遗憾:“上回宫宴之上,竟是未曾见到几张熟悉的面孔。”
“宦海沉浮乃是寻常之事,这世间总要有人爬高,有人跌落云端。”
“大人所言极是。”
铺垫至此,总算摸清了几位重臣十年前的官职,可竟无一人出身吏部。
容昭在屏风之后听得清清楚楚,她垂下眼,只觉好不容易得来的线索或是又断了。
明骁舟瞧着已然醉得很了,他趴在桌子上闭紧了眼,面上酒意浓重。
明砚舟见状,朝屏风后随口吩咐道:“陵游,替兄长寻件外袍来,他若如此睡着或是会着凉。”
陵游应声后,取了件备用的衣裳上前来,替明骁舟妥帖披好,这才又转身退下。
明砚舟替自己换了杯茶,沉沉叹出了口气。
“二殿下何故叹气?”
明砚舟抬眼看向他,眼中颇有些深沉之色:“大人,如今我心中有惑,还需您来解。”
陈让喝汤的动作一顿,他放下碗,执了块布巾擦手,视线垂下,教人分不清他的情绪:“二殿下请说。”
“彼时青州一案,我身受重伤之时,罪臣叶宣尚未身死,青州城也未破,您可知此后又发生了何事?”
陈让闻言,只觉心中的预感终于成真,他笑起来:“二殿下今日设宴,便是为此而来吧。”
“谢您救命之恩,此也是真。”
陈让将布巾置于桌案之上:“殿下勿怪,您重伤之后又发生了何事,咱家也知之甚少。咱家领圣意前往青州和谈之时,城已然是破了!”
明砚舟掩在桌案之下的手扣得死紧:“那罪臣叶宣呢?”
“已因通敌叛国之罪,被陛下赐死。”陈让语气淡淡,摇头叹息道:“如此英才,若未曾通敌,那如今定然位高权重,倒是可惜了!”
明砚舟心下剧震。
容昭在屏风之后紧抿着唇,袖中的手早便攥紧。
她的父亲,并不是战死沙场,而是死于荣成帝的一纸敕令!
陈让抬眼看向对面的年轻人,语气似乎有些疑惑:“殿下如今为何要问咱家这些旧事?”
明砚舟微垂了眼,竭力按下心中的颤抖,温声道:“大人见谅,我如今也算受叶宣牵连,这污名才难以洗净。是以便想弄清当时发生了何事。”
他语气中似有些自欺之意:“无人替我辩驳,我只好自辩!”
陈让深深地打量着他,却未曾在他面上瞧见半分异常:“或要让殿下失望了,咱家未曾窥见全貌。”
旧事沉重,可明砚舟面上一片云淡风轻,他摇了摇头:“如此说来,或是我命该如此吧,注定要背负着沉重的污名。”
“殿下何必在意百姓口中之言?”
明砚舟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陈让见他如此,便继续道:“陛下并未给您定罪,那您便是清白之躯!”
“无人相信的清白,怎堪称为清白?”明砚舟沉默了半晌,终于低声道:“人活着,不就仰赖一个名声吗?”
“蝼蚁便是喊破了嗓子,也不过些微声响,注定成不了大气候!”陈让眼中神情不屑:“殿下金尊玉贵,便不必因此劳神了!”
明砚舟知道他今日定是问不出与叶宣相关之事了,只摇头一笑,佯作赞同:“大人言之有理。”
身旁的明骁舟转了个方向,面朝向外边,口中呢喃着什么,一副不省人事的样子。
可背过了身,他却缓缓睁开眼,眼中无一丝酒意,俱是思索之色。
陈让缓缓放下酒杯,抬眼瞧见明砚舟面色无异,便笑起来:“不知殿下那日,可曾见到我司礼监掌印太监,古齐月大人?”
明砚舟面上浮现些许茫然,片刻后才想起荣成帝身旁似乎有位年轻的宦官:“倒是有些印象,不过未曾瞧见面容。”
陈让未曾放过他面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见他茫然了一瞬,心下已是了然。
这古齐月与泰亲王府也无甚关系!
他探查了许久,柳张两位大人已是不用说了,俱已被古齐月得罪干净。
几个侯府与他也无甚往来。
那古齐月到底是谁的人?
陈让敛下眉眼,却百思不得其解。
明砚舟见他不说话,随口道:“这古大人瞧着极为年轻,竟已至掌印之位,想来定有其过人之处!”
“确实如此,古大人能文能武,又极得陛下信任。”
“竟如此出色?”
“绝无半句虚言。”陈让喝了口汤,碗中汤已微凉,倒是有了些腥味,他不动声色地咽下:“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否则怎会放着好前程不要,来做宦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