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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八章 一个时代的落幕

  李谕在车站买了一本最新的科学杂志,翻了翻后说:“狄拉克的博士论文已经发表了。”

  “狄拉克是谁?”薛定谔问。

  “剑桥的一名博士生,”李谕说,“看这篇论文,他应该会成为继薛定谔教授海森堡博士之后,又一个提出完整而自洽的量子力学理论的人。”

  “又一个?”

  薛定谔立刻拿过杂志看起来,“博士论文名字竟然就叫《量子力学》,这个学生傲气很足啊。”

  “而且隐隐可以看出来,狄拉克很想让狭义相对论与量子力学进行融合。”李谕说。

  “哦?”爱因斯坦听到这一句评价也忍不住端详起论文来,过了一会儿说,“难以置信,又是一个博士生!这几年真是人才辈出。”

  李谕说:“量子力学本身在急速发展,人才方面自然也是井喷,称得上是第一个理论先于其实际意义的物理理论。”

  貌似很多年后,狄拉克自己还在一本叫做《物理学的方向》的着作中说过:

  “量子力学是一个游戏,一个人人都能玩的很有趣的游戏。一旦某人解决了那些小问题里的一个,他就可以写一篇文章出来。在那些日子里,任何一位二流物理学家都很容易做出第一流的工作。以前从来没有过如此辉煌的时光。现在,对于一位一流的物理学家来说,要做出二流的发现也是很困难的。”

  抵达柏林大学后,几人先来到普朗克的大办公室,虽然他退休了,但还要以荣誉教授的身份继续待在此地。

  “期待你的加入,薛定谔教授。”普朗克说。

  薛定谔诚惶诚恐:“尽我所能!”

  “我正在阅读你的论文,”普朗克说,“真是太奇妙了,再次看到经典又熟悉的波动方程出现在量子领域,我甚至感动得像一个孩子聆听长期使他困惑的谜语的谜底一样。”

  “恐怕这个谜底还半遮半掩。”薛定谔说。

  “是的,我看了李谕的那篇文章,依旧没有绕开概率这个幽灵。”普朗克说。

  李谕笑道:“幽灵明明是教授您放出来的。”

  “但是它早就脱离了我的控制。”普朗克说。

  普朗克接着带薛定谔见了见柏林大学物理系的几位教师。

  目前的柏林大学在物理方面的师资力量很强,除了普朗克和爱因斯坦,还有能斯特劳厄迈特纳等大牛,从经典力学到相对论,从热力学到原子物理学都有讲授,只有爱因斯坦没有固定教学任务。

  然后有一场面试前的讲座。

  “你确定就穿这一身衣服?”普朗克问。

  “有什么不妥吗?”薛定谔说。

  “柏林大学的教授讲课都穿西服之类的正装。”普朗克说。

  薛定谔摸了摸自己的夹克:“这一身也很正式,我在苏黎世大学就这样。”

  “好吧,”普朗克说,“你果然和爱因斯坦在礼仪方面很相近。”

  说起来,薛定谔的讲课水平很高,在二十世纪初一众物理学大神中,估计最少也能排进前三。柏林大学选他来做理论物理学教授,应该也看中了这一点。

  不过薛定谔在衣着方面的确不拘小节,不仅上课,就算是去索尔维会议这种很正式的学术论坛,他也是相当随便,还因此被最看重礼仪的狄拉克批评过,谁叫狄拉克来自英国哪。

  柏林大学里有个很有名的例子:薛定谔某次没有准时出现在课堂上,学生们就展开了一次搜索活动去找他,结果发现是保安拒绝让这位邋遢的“招摇撞骗者”进入校园。学生们好不容易才让门卫相信他的确是薛定谔教授先生,而学生们正在等他上课。

  简单的面试后,薛定谔便要赶紧前往美国开一系列讲座,李谕也顺便返程。

  美国人肯定是相当欢迎欧洲的大咖到访,一下子给薛定谔安排了三十多场演出,那些名校几乎要转个遍。

  薛定谔顿时有点头大:“看来这钱也没那么好赚啊!”

  随着他的一圈演讲结束,美国的物理学界几乎因此达成了一种共识:波动力学就是最好的量子理论版本。

  海森堡玻恩等人知道了一定会很不服……

  李谕早就在美国名校演讲了好几轮,所以没有陪同,而是直接去了纽约,找到摩根家族的白星航运公司买了几艘有些旧的小轮船,付钱让他们托运去上海港。

  自己则沿着铁路先到了西海岸。

  离开前,李谕参加了一场美国天文学会在威尔逊山天文台举行的年会。

  会长海耳给李谕安排了一场演讲,主要是讲讲大家比较感兴趣的白洞暗物质等等。

  这些已经算是比较常规的东西,李谕在欧洲也讲过几次,而美国这边的科研氛围相比欧洲轻松一点,就当给大家聊天了。

  海耳听完后说:“您的意思是,如果人要通过白洞,很可能超过光速,所以其实它并不可能存在?”

  “目前的理论能够推断的就是这样子,”李谕说,“迈克尔逊教授也在场,您一定明白这代表什么。”

  迈克尔逊说:“我测量了一辈子光速,还从未见过光速发生改变。”

  李谕说:“就算超光速存在,它也必定不能携带信息。”

  随后,海耳又展示了一些天文台的观测成果,主要是关于银河系一些恒星速度的测量,可以看作是佐证暗物质存在的证据。

  虽然在理论物理方面不如欧洲,老美这边还是有钱搞一搞口径更大的望远镜的。估计他们也是想借此作为科学的一个突破口吧。

  有时候想想,二十世纪初的老美和一百年后的中国真是很多相近的地方。二十世纪初老美成了最强的工业国,一开始在科技文化等诸多方面落后于欧洲,但几十年后就在资本的推动下超过欧洲了。

  中国好像也在走这条路。

  海耳讲完后,哈勃又展示了更多的红移照片,也是个欧洲人没有太关注的领域。

  哈勃下场后,李谕又看到上去了一个年轻人,名字叫做罗伊,他的演讲题目是“关于更加精准的一种干涉仪”。

  李谕对这个领域不是很了解,只知道是测量光速的。

  坐在他旁边的迈克尔逊却越听越震惊。

  罗伊讲完后,会长海耳说:“下面有请科学院院长迈克尔逊先生上台!”

  迈克尔逊缓缓站起身,看了眼手里的演讲稿,最终还是放在了身前的小桌子上,并没有带上讲台。

  来到台上,迈克尔逊淡淡一笑,说:“我没有什么好讲的了,只希望诸位年轻一代在科学之路上走得更远!”

  在大家惊讶的眼光中,迈克尔逊转身回到了座位。

  李谕疑惑道:“院长今天不舒服?”

  迈克尔逊苦笑道:“刚才那个年轻人的干涉仪,比我的优秀好几倍。原来我已经落伍了,该退役了。”

  刚看完普朗克退休,此时又见到迈克尔逊主动退位,一个时代真的落幕了。

  李谕说:“院长做得已经足够多。”

  “以后也做不了什么了。”迈克尔逊声音中还是难掩伤感。

  现在从洛杉矶开往上海的轮渡有了时速稍快的客船,但还是花了接近十多天才抵达。

  两年前,已经有人完成了环球飞行,是美国陆军航空队赞助的。他们准备极为充分,一共有四架飞机参与,最终有两架飞机完成了环球飞行。整个过程持续了175天,其中飞行时间为15天多。

  看得出此时的远程飞行还是很难的,所以民航开通洲际航线得等上好多年。

  抵达上海港后,李谕看到托运的三艘轮船已提前抵达,码头上有人好奇地参观。

  李谕站在高处看了看就发现了想找的人,卢作孚。

  负责随船看管的几个华工望见李谕后,立刻对卢作孚说:“船是李老板的,他过来了。”

  卢作孚转过身,惊讶道:“李大学士!”

  “你好。”李谕说。

  卢作孚忙不迭做了番自我介绍:“本人民生公司卢作孚。”

  “你似乎对这三条船很感兴趣?”李谕说。

  “对的,我就是来上海买船的,”卢作孚说,“本来以为是哪家美国航运公司的船,没想到竟是先生您的。”

  “内河航运好做吗?我听说现在竞争非常激烈。”李谕说。

  “属实激烈,但不见得没有成功的可能。”卢作孚说。

  “光我知道的,就有好几家洋人的航运公司。”李谕说。

  “和他们正面竞争自然不利,但这一年我们采取‘避实就虚人弃我取’的方式取得了很不错的业绩,”卢作孚有些自豪地说,“既然别家都拥挤在货运上,我们就从客运开始;而大家重视长线,我们就做短线。所以仅仅一年,我们的股本就增加了一倍,达到10万元,还对股东进行了分红。”

  卢作孚是个经商天才,三十年代,罗家伦曾请他去大学里讲工商管理。一开始卢作孚不想去,对罗家伦说:“我只有小学文凭,怎么敢在大学堂一众天之骄子面前讲演?”

  罗家伦说:“以您在商业上的成就,放眼全国敢说在您之上的也不超过两手之数!”

  然后卢作孚就在大学讲了课,还有一本《工商管理学》传世。

  卢作孚创办民生公司蛮坎坷,他的起点几乎为零。

  民生公司最初筹款很不顺利,一年前他们在上海定制了第一艘轮船,是一艘仅仅70吨的小轮船,造价3.5万元,但只募集到8000元。而这8000元又拿出了5000元办了合川电厂,剩下3000元只够定金。最后东拼西凑才筹足股本,买了这艘小轮船,卢作孚给其命名为“民生”号。

  就是靠着这艘小船,卢作孚在短短一年中就完成了股本翻倍。

  李谕说:“能打过洋人的公司,很难得!”

  “这才刚刚开始!”卢作孚语气中很自信,“我早就看够了整个江面上悬挂着英美日德意瑞典挪威芬兰等国国旗的轮船!而且他们的洋船连提货单航程簿都按习惯用的是洋文,十之八九的人都看不懂。这哪是长江,分明是外国人的天下!”

  从卢作孚的民生公司开始,才开始把提货单航程簿改用中文,而且卢作孚废除了航运界长期以来歧视中国海员的不合理规定,轮船上的甲级船员原来规定只能由外国人担任,民生却规定,甲级船员不任用外国人,均由中国人担任。

  李谕当然很看好他,卢作孚是个很有能力的爱国企业家,抗战后大名鼎鼎的中国工业“敦刻尔克大撤退”就是卢作孚完成的。

  1938年武汉会战结束,国民政府下令撤往川渝。当时的宜昌可供运输的船只几乎只剩民生公司的二十多条船。

  卢作孚亲自指导了这次史诗级的大撤退,他的民生公司在短短四十天里向四川运送了150万人,上百万吨货物,以及十多家工厂,其中包括很多至关重要的军工厂后勤工厂,让川渝有能力成为抗战的大后方。

  对这种英雄,必须能帮就帮。

  李谕说:“这三条小船送给你的民生吧。”

  这句轻描淡写的话对卢作孚来说简直太炸裂了,“送,送给我?!”

  李谕笑道:“其实吧,我也看不惯洋人做派,尤其长江和华中地区还有日本人的公司,只要能干掉他们,再送你三条船也没问题。”

  卢作孚还没有反应过来:“李,李大学士,这可是三条船!就算是旧船,也价值几十万元!”

  “是啊,不过几十万而已。”李谕轻松道。

  “不过几十万!”卢作孚惊愕道,“李大学士,您不会是给我开玩笑吧?”

  “对了,还真忘了点事情,”李谕说,“我再追加三万投资,你帮着在重庆和成都营建几座粮仓和学校,将来划归红十字会管辖。这些年堂堂天府之国竟然都面临饥荒,实在让人心痛。”

  民国时期四川还会有一次大饥荒,异常惨烈,算是未雨绸缪。

  “这……”卢作孚感觉头皮发麻,“李大学士,您是不是应该学学工商管理?”

  “有钱,任性,我不需要学!”李谕笑道。自己好歹是个穿越者,要是连挣钱都不会,不如撞南墙去,这可是穿越者最基本的技能。

  卢作孚无话可说了:“李大学士真乃圣人!我给您留出一半的民生股份!”

  “没那个必要,”李谕摆了摆手,“只要把随船带回来的这批华工留在船上做事就好,他们不少都是老船员。”

  “这件事太简单了!”卢作孚说。

  在民国时期,民生公司对技术人员是出了名的重视。

  “另外,你也加入上海实业协会吧。”李谕又说。

  “求之不得!”卢作孚说。

  李谕是实业协会的会长,谁不愿意和他多接触,卢作孚还想着让民生早点做大做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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