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玉书提着一个大包袱走进书房，唐一璇见状，惊讶的问道：“表哥这是要去哪？”

　　“还记得去年收的那些毛吗？”

　　崔玉书笑着问，把包袱放到书案上：“这是布庄掌柜送过来的，你看看，这份年礼可还满意？”

　　唐一璇咦了一声，起身打开包袱，是一件浅蓝色的外袍，抓上去非常的软，整个提起来比普通冬衣要轻些。

　　“你试试吧，好了叫我。”

　　崔玉书朝门口走去，出门时随手把房门带关。

　　唐一璇看了一眼，嘴角微扬。

　　表哥总是这么细心周到。

　　她脱了裘皮大衣，穿上新外袍，绕着书案走了两圈，没有了千金裘的厚重，但却更加柔软且暖和。

　　唐一璇惊喜的走向门口。

　　刚走两步，她折回书案前，拿起闲置的折扇，这才朝门口走去。

　　开了门，唐一璇看着走廊下负手而立的崔玉书，唰的一下打开折扇：“表哥，这件外袍很不错呢。”

　　崔玉书转身，门内的表妹身穿浅蓝色外袍，玄纹云袖，腰束玉带，手执折扇，当真是好一个俊俏的翩翩少年。

　　他眼中闪过一抹惊艳。

　　“是很好。”崔玉书一语双关。

　　唐一璇轻咳两声：“外边冷，还是进书房说话吧。”

　　“好。”崔玉书走进书房，自顾自的找了把椅子坐下道：“那掌柜说，这样的冬衣制作起来有十七道工序，十分繁琐，要想批量生产，很难。”

　　唐一璇问道：“如果不要这上面的花纹之类的呢？”

　　崔玉书说：“我也这么问了掌柜，他说以最寻常的布料制作成衣，将那些羊鸭鹅毛填充在衣服里，其成本也不低。”

　　唐一璇微微蹙眉。

　　成本高了，十万苍狼军估计只能一部分人先得，做不到人手一件。

　　忽然，她眼睛一亮：“表哥知道布庄有多少人制作这件衣服，花了多久吗？”

　　崔玉书恰好问了掌柜这个问题：“布庄七个人做了十天，直到昨天傍晚才完工。”

　　“如果建一个衣服加工厂呢？”

　　唐一璇挑眉，认真道：“工厂除了请几个男护卫外，工人全部请女子，一来她们在家也做衣服，心灵手巧些，二是将来在新学院毕业的女学子，也可进衣服加工厂当管事，或是去做其他的活计，和男子一样赚钱养家，不会完全困于后宅，稀里糊涂的过完一生。表哥认为如何？”

　　女子读书当官这种话就不说了，现在做不到。

　　将来她若是大权在握，或许能做到。

　　眼下是要解决温饱问题，而女子能和男子一样赚钱养家，在家里的话语权应当也能提升些。

　　当然了，这些也不是绝对的，还是需要时间来证明。

　　崔玉书满目震惊的看着她。

　　“衣服加工厂，只请女子做工人，虽会遭到一些口舌，但绣庄里也多是绣娘，所以顶得住压力便可行。”

　　“那就这么决定了。”

　　唐一璇起身，拿出清川县城的地图摊开在书案上：“衣服加工厂的地址选在城里哪个地方好呢？”

　　崔玉书微感错愕，看着雷厉风行的表妹摇头失笑。

　　他温声道：“现在选了也建不了，你不用把自己逼得这么紧。”

　　唐一璇愣了下，解释说：“没逼自己，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现在做好了准备，等要办正事的时候就能游刃有余了。”

　　“嗯，你总是有理。”

　　崔玉书说着和她一起选衣服加工厂的地址。

　　“你招女工，若是不提供住处，便要离家近一些，城南的人口最多，地址选在城南，应当会方便许多。”

　　唐一璇嗯了一声：“先前没想过，所以在商队回来之前，挪不出多少银子，前期投入不大，女工宿舍就先不建吧，不过可以在员工回家的路上增加捕快巡查的次数，确保她们的人身安全。”

　　崔玉书想了想，说道：“如果要节省开支，不妨从村落与小镇上招工……”还没说完，他自己就否决了：“不行，这样一来就要建女工宿舍了。”

　　“等以后有女工宿舍了，再去村落和小镇上招工吧。”

　　唐一璇点头，思索一番后说：“眼下就选在城南建厂房，你看看该添置什么装备，跟绣庄那边打声招呼，如果他们愿意与衙门合作，或许我们上半年就能把厂房建起来。”

　　清川县人口少，消费能力不高，即便办更多的厂子，商品也是对外出售居多，这就需要考虑路上的消耗。

　　当然，这些现象都是暂时的。

　　只要给清川县时间发展，必然会发生质的变化。

　　崔玉书笑了，她这是又打算薅羊毛啊！

　　“这个主意不错，今晚我请两个绣庄的掌柜吃饭。”

　　他这么一说，唐一璇颇为不好意思：“要不我和你一起吧？”

　　然而崔玉书摇摇头：“你是县令，这点小事就没必要亲自去了，如果遇到严峻的问题，你再出面也不迟。”

　　唐一璇道谢：“好，那就麻烦表哥了。”

　　崔玉书说：“无需客套。”

　　天色不早了，他要派人去送请帖，于是起身离去。

　　唐一璇送他出书房，随后折回屋里把新外袍换下来，初一再穿新衣裳。

　　换好后，她坐在书案前画图纸。

　　一直到天黑，屋里看不清了，唐一璇才放下炭笔。

　　成果是一张自行车图纸和五张家具图纸。

　　自行车的结构图分解，她记住的都画下来了，即使有些细节不到位，她相信以云老的高超技术，一定能把自行车做出来。

　　走出书房，唐一璇交代道：“唐源，初五那天你记得提醒我把图纸交给云老啊。”

　　唐源应道：“是，主子。”

　　唐一璇边走边问：“唐止和唐行的伤养得如何了？”

　　唐源道：“唐行已经无碍了，唐止再养十天也痊愈了。”

　　唐一璇松了口气，又说：“他们想吃什么，尽管让膳馆给他们做。”

　　唐源忍不住说：“他们待遇真好。”

　　唐一璇扭头看他一眼：“厨娘不会只做他们那份啊，我们也能蹭好吃的。”

　　唐源心想说得也是。

　　翌日，寒风凛冽，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大片大片的，飘飘洒洒落下来，给大地披上了一件银装。

　　唐一璇醒来了，但炕上暖和得她不想起床。

　　没多久她听到了胡知钰的声音。

　　“师父，你起了没？”

　　“你第一天去听课可不能迟到啊。”

　　“师父……”

　　胡知钰撑着伞走进院子里，一声更比一声高。

　　唐源上前制止：“胡公子，请噤声。”

　　胡知钰低声问道：“师父又忙通宵了？”

　　唐源摇头。

　　“那他就是单纯的睡懒觉了？”胡知钰的语气像是抓到了他师父的小辫子似的。

　　唐源还是摇头。

　　胡知钰没看懂，直接问道：“什么意思？”

　　“主子醒了。”唐源补了一句：“在看书。”

　　胡知钰惊呆了，抬头望了眼天空，难以置信的说：“师父竟然这么早就在看书了？”

　　听到胡知钰声音的唐一璇，叹口气就起床了。

　　唐一璇洗漱之后，想到自己过年了还要像学生一样去上课：“我可真惨啊。”

　　侍书听了劝道：“少爷不想去的话，其实不用为难自己的。”

　　“答应的事就要做到，不然会丧失信用值。”

　　唐一璇穿戴妥当后走出内室，知书刚好将早膳摆上桌，她坐过去吃早膳时，胡知钰走到了门口。

　　他进门就拱手行礼：“徒弟给师父请安了。”

　　唐一璇惊讶的看着他：“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胡知钰在他对面坐下说：“您都答应和我一起去上课了，您放心，我以后会孝顺您的。”

　　稀奇，‘您’这个敬称都出来了。

　　唐一璇眼皮跳了跳，有点后悔了怎么办。

　　她一边喝粥一边问：“怎么听着你去上个课，跟上刀山下火海似的？”

　　胡知钰在心中吐槽可不就是上刀山嘛！

　　但他担心说出来，师父打退堂鼓，于是轻咳两声：“师父，时间快来不及了，您能不能快点吃啊？”

　　唐一璇挑眉：“要求别那么多，你先去，我随后就到。”

　　胡知钰顿时不催了。

　　“我还是跟您一起去吧。”他说。

　　看着他摆烂的样子，唐一璇嘴角微抽。

　　很快吃完早膳后，她和胡知钰各自撑伞走出东花厅。

　　没有清扫过大雪的地方，厚度能到脚踝处了，如果这雪一直下，到晚上估计会有小腿高了。

　　唐一璇眼中流露出担忧之色。

　　这么大的雪，如果是经久未修的茅草屋只怕会被压垮。

　　表哥年前就有在周报上提醒老百姓修缮房屋，应当都修缮了吧。

　　希望百姓们都能挺过这个寒冬。

　　西花厅离得近，两人没多久就进了西花厅的书房里。

　　燕云镜坐在书案前，听到脚步声，声线清冷：“你又来晚了，老规矩。”

　　他抬起头却看见唐一璇走进来，深邃的眸子里划过一抹意外。

　　什么老规矩？

　　唐一璇回头看胡知钰。

　　胡知钰低声道：“站着听课。”

　　唐一璇还以为罚得多严重呢，没意见道：“哦，那你站着吧。”

　　胡知钰：“……”

　　“师父，我们不是一起进来的吗？”

　　唐一璇理直气壮的说：“我是第一次来啊。”

　　燕云镜听着他们的对话，眉梢往上一挑：“唐大人也来听课？”

　　唐一璇当即拱手一礼，正色道：“王爷英明，所谓学无止境，下官还很年轻，想多学些有用的知识报效国家，还请王爷成全。”

　　这就英明了？燕云镜低沉开口：“一只羊是放，两只羊也是放，唐大人就留下吧。”

　　唐一璇心中吐槽你才是羊，嘴上却说：“多谢王爷。”

　　燕云镜抬手示意道：“不必客气，坐吧。”

　　唐一璇坐在唯一的案几前。

　　这本是胡知钰的位置，因为不知道唐一璇会来，只设有一张书案。

　　胡知钰被罚站，就站在他师父旁边。

　　燕云镜看了眼坐姿端正的唐一璇，低沉的嗓音缓缓而出：“用兵，要抓住先发制人的时机，只有牵制住敌人，才能掌握主动权……兵力一分一合，以敌人的变化和战况而变化……论阵型，不管是骑兵还是步兵，大体可分两种，一是正面对决，二是两侧包抄……”

　　唐一璇还是第一次听北苍王讲这么多话，没有半点不耐烦，也并不吓人，胡知钰把她骗过来是何用意？

　　她忍住去看胡知钰的冲动。

　　既然来了，就好好学吧。

　　北苍王说的排兵布阵很有意思，又讲了苍狼军与戎族交战所用战术，阵法巧妙，难怪戎族打了这么多年也没攻破梅城。

　　此时的胡知钰也听得认真，只是北苍王停下后，他才后知后觉发现，王爷竟然能说这么多话？

　　离谱啊！

　　王爷这几天上课的话加起来也没有今天的多！

　　为什么？是他不配吗？

　　胡知钰一脸懵逼。

　　燕云镜喝了口茶水润喉，接着道：“你们只有一万人，已知敌军三万人，兵分三路而来，你们如何应敌？”

　　胡知钰眼睛一亮，他知道！

　　刚要开口时，燕云镜却点名道：“唐大人你来答。”

　　胡知钰的话到了喉咙口咽不下去，气鼓鼓的看着……他师父。

　　唐一璇淡定作答：“集中兵力逐个击破。”

　　燕云镜又问：“敌军三路兵力分为上路一万三千人中路一万人和下路七千人，上路敌军即将兵临城下，中路敌军在二十里地外，下路敌军在十五里地外，你们如何应敌？”

　　胡知钰听着中路上路下路的敌军人数，还有三路人马的距离，脑子开始晕了。

　　千万别点我名！

　　但怕什么来什么，他只听北苍王说：“胡知钰，你来答吧。”

　　胡知钰：“……”

　　他怎么知道！

　　胡知钰低头看了眼师父，发现她以茶水在桌上画了三条线，还想继续看时，一支笔突然扔了过来，他条件反射性的抓住笔，抬头对上北苍王的目光，吓得浑身僵住。

　　“留，留五千人在城里应敌，带领其余人去下路埋伏，打掉下路的敌人……”

　　说到这，胡知钰想了一会儿才说：“然后回城等待援军。”

　　燕云镜漠然开口：“没有援军。”

　　胡知钰忍不住反驳：“怎么会没有援军呢？就算没有十万援军，两三万援军应该有的吧？”

　　燕云镜看着他：“本王说的。”

　　胡知钰心梗了一下，低下头不说话，两只脚却极小弧度的慢慢挪向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