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下原初之水从不是九死一生的举动,它确实可以净化污秽,但与此同时发生的,是身体必然的崩溃…所以,从没有九死一生,一开始就是注定的死亡。”萨菲尔的意识一片混沌,耳边响起的是陌生的声音。
她本能地开口反驳:“但,那是别人的下场,不是我,我,不会死去。至少不会死在这么可笑的事情之上。
西摩格做不到的事不代表我也不行,我有我的骄傲,有我的底牌,我的命,一般人收不走,更别说这一滴小小的露珠。”
“值得吗?为了不切实际的梦想,搭上自已的性命?”那声音又问。
萨菲尔摇了摇头:“不知道,人这一辈子,总有赌上性命的时候,我不过,是多了那么几次罢了,和以前那几次相比,没有区别。”
“即便是那么多的人,与你何干?为什么非要那么拼命呢?安宁不好吗?你觉得你是救世主吗?舍掉一条命又如何?谁又会在乎?谁又会感谢你?”那声音带上了一抹急躁。
萨菲尔轻笑:“你也知道有那么多的人啊,那么多的人,又怎么能够视而不见啊,我从没有想过让谁感激我,我啊,只是单纯的,认为该去做,我啊,想赎罪呢。”
“荒谬可笑,生命的价值是不同的!别作贱自已了,他们不配。”那声音冷了下来,像极了失望到极点的人。
感受到对方的情绪,萨菲尔缓缓睁开了眼睛,直直看着眼前深邃的黑暗,仿佛那样就可以从中看到些什么:“是你先以数量衡量,现在又说价值,你就那么害怕吗?怕我醒过来,怕我…摆脱了你的掌控?深渊意志。”
“…”那声音消失了,只留下了无尽的黑暗笼罩在萨菲尔的意识空间之中。
“躲吧,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的,原初之水的肃清迟早会到达此处,到那时,你就无处可逃了。”萨菲尔仿佛下了最后通牒,给盘踞在自已意识之中的深渊意志下了死刑。
下一秒,冰冷中夹杂着颤音的声音再次响起:“拒绝深渊之人,唯有死亡!既然不服从,那就消失吧,你,没有存在的必要!”
“这里是我的意识空间,该滚出去的,是你!”萨菲尔毫不退缩,铺天盖地的幽冥锁链猛然浮现,就要对袭击自已的不明之物进行反制。
“你怎么了?■■■■”一道声音从模糊变得清晰,声音中带着让萨菲尔亲切的熟悉感,“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在走神,发生什么事了吗?”
萨菲尔回过神来,发现自已处于一个熟悉的环境之中,那原本习以为常的圣光此刻在她看来分外刺眼,那永不坠落的烈日也让她感到了一丝灼热,毫无疑问,这里是中庭神域:“为什么突然这么称呼我,不叫我原本的名字吗?”
“不是你自已说的吗?不希望被阿尔倪的过去束缚,她交给你的名字,你想要封存起来。”那人看上去有些意外,但还是耐心解释道。
萨菲尔点了点头,随意选了个方向走去,那人快步跟上,在她的耳边絮絮叨叨:“要我说,璇玑还是太不听话了,大家都知道你的想法,她偏偏恃宠而骄,即便你下达了那样的命令,她就是不愿意更改称呼,要我说,你就是太宠着她了。”
“她不是恃宠而骄,而是太懂我了。”萨菲尔顿住脚步,又看了对方一眼,对方的脸上被蒙上了一层雾气,看不真切,“你不适合在神域生活,若是这圣光无法驱除你心中龌龊的心思的话,便只能消融你的身躯了。
你自已想想吧,是回去反思,还是直接去找利维坦报道,那个嫉妒恶魔应该会很乐意得到你这么精锐的部下。”
“我!”那人还想说什么,一道锁环就把他禁锢住了。
萨菲尔冷冷开口:“整个神域,会对璇玑抱有恶意的只有旧神庭的那帮人,而那些人,我见一个,杀一个。想要冒充同僚干扰我的心境,你这幻像,还不如阿斯蒙蒂斯当年用在我身上的欲望之境,可笑至极。”
随着她投出一杆胜利之矛,整个神域轰然崩塌,下一瞬,萨菲尔发现自已来到了一处现代化的都市。
她记得,这是她因为发现身体不对劲之后来体检的那一天。
“先是神域,又是现世,你到底有多少花招?”萨菲尔已经失去了耐心,“拖延时间可以让你得到什么?”
没人回答她的问题,这里与神域不同,估计深渊意志也明白,随意接近她只会让她找到破解的捷径,所以只是创造了这么一个幻境来困住她。
但,萨菲尔却已经不准备陪它玩下去了,她腾空而起,圣洁的宛如婚纱一般的神装出现在了她的身上,随着她开口吟唱,七个婴儿一般的小天使凭空出现,环绕在她的身旁。
看着这七个熟悉的小家伙,萨菲尔难得露出了一丝慈爱的微笑:“真是好久不见了,七个小可爱。”
他们七人是七大炽天使的分身,只要萨菲尔使用三次觉醒:礼赞·天使圣歌就会出现,原本碍于提瓦特大陆无法承受他们的能量,萨菲尔一直都没有使用过这个技能。
但这里是萨菲尔的意识空间,自然没有这个顾虑,所以她将这个技能用了出来。
七个小天使出现,每人手中都拿着一把乐器,环绕着萨菲尔,仿佛她是他们的母亲一般。
这一幕自然吸引了下方人们的关注,所有人都抬头看着,甚至有人已经跪在了地上祈祷,像是觐见神明的虔诚信徒。
萨菲尔看了一眼七个被她召唤出来的小天使,眼中流露出一抹忧伤,这里不是现实,自然,他们的眼中也是了无生机的,像傀儡一般。
叹了一口气,萨菲尔不再纠结这些事,而是朝下方指了指:“今日的目标,灭世。”
圣光凝聚成火焰,如陨星坠落,带着长长的焰尾,轰然砸到了大地之上,天崩地裂,岩浆翻涌,只是短短数秒钟的时间,原本一派祥和的都市一下子就化作了人间炼狱。
人们哭泣,哀嚎,四处奔逃,但是没用,没有人可以抗拒神罚,他们在极度的恐惧之中,不情不愿地迈向了死亡。
“你…在做什么?”之前一直在萨菲尔耳边蛊惑的声音再度响起,这时,那声音已经蕴含着无尽的恐惧和怒意。
萨菲尔勾唇轻笑:“看不出来吗?屠戮啊。”
“这不是你最为珍视的世界吗?亲手毁了这里…你怎么…敢?”那声音颤抖了,它害怕了。
萨菲尔却淡漠地看着下方已经化为废墟的世界:“不过是记忆中的景象罢了,毁掉这些,对我来说,也没什么舍不得的。”
“这会影响到你的自我认知,你…不怕吗?”那声音逐渐冷静了下来,问道。
萨菲尔一听直接笑出了声:“怕?我当然怕,但,我更怕的是,某一天,你会彻底取代我,毁掉我所珍视的一切,毁掉,那千千万万人以心血铸就的希望。”
一段记忆确实珍贵,但比之更珍贵的东西,还有很多。
“你大可以再窃取我的记忆来迷惑我,但我可以向你保证,你窃取的每一段,我都会毁掉。即便最后,我,不再是我。”萨菲尔冷声,“但你还有多少时间?又能毁掉我多少回忆呢?”
“疯子!”那声音冷冷吐出一个词,再度沉寂了下去。
萨菲尔看着眼前的场景再次变换,这一次,是曾经工作的地点。
没有丝毫犹豫,她再一次将这里化作了一片焦土。
那声音彻底坐不住了,有些气急败坏道:“你…这样下去,你自已的记忆也会受到影响的,意识空间是一个人的认知之本,你知道这样做会发生什么吗?你会忘记自已的过去,会让你的自我认知彻底混乱!”
“看起来,你比我还急,这是为什么呢?让我猜猜…我这些记忆,包括我的自我认知,对你来说…还有用?你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让我堕入深渊,而是取代我…甚至…盯上了我曾经所经历的那些世界?”萨菲尔的目光落在一片虚空,仿佛透过虚空看到了深渊。
深渊意志沉默了片刻,再次开口:“值得吗?那些世界从未善待你,你又何苦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拼命到如此地步?连记忆都不要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什么世界吻我以痛,我却报之以歌,我没那么高尚,我只想要你死。”萨菲尔表情沉着,“没什么好怕的,毕竟,我的内心,早就是一片荒芜。
来吧,关于过去的记忆,还有好多呢,我们不着急,可以一个一个,慢慢来。”
这一次,不再是深渊意志为主导,而是萨菲尔自已审视起了过去的记忆,她亲手毁掉了每一段关于现世的记忆,那些曾经无比珍视的回忆,那些自已存在过的证明,都被她亲手化作齑粉,消失无踪。
“我是萨菲尔,阿芙罗拉·萨菲尔,来自一个…被我亲手毁掉的世界。”
原初之水的裁决还是来了,它以汹涌之势,裹挟着不可抗拒的毁灭意志,彻底淹没了萨菲尔的意识,连带着深渊意志也被淹没。
在步入毁灭的一瞬间,深渊意志发出了不甘的嘶吼:“明明已经快要成功了,只要再等一会儿,只要再等一等…堕入深渊有什么不好?非要玉石俱焚,非要与我鱼死网破?你愚蠢!摆脱了深渊凝视又如何?你注定,万劫不复…”
萨菲尔没有对它做出回应,她知道,自已要死了,饮下原初之水是不可能有活路的,她在赌,就赌自已的意识能够在原初之水的冲击下,比深渊意志坚持的时间更长。
焚烧现世的回忆对她来说是有必要的,因为现世,是她走过的,最幸福的一个世界,这里有爱她的父母朋友,这里藏着她内心深处最柔软的记忆,藏着她的懦弱,藏着她可以肆无忌惮流淌出的泪。
失去了这里的回忆,她最后的软弱就消失了,她将变回那个历经折磨的中庭之主,变回那个为众生所不容的天魔。
也变回那个抱着强烈的求生意志,却不得不陨落在荒原的尘君。
直到意识陷入彻底的黑暗之前,她都睁着眼,看着一个地方,那里,是深渊意志的藏身之处,她一直看着,看着对方被一点一点蚕食,一点一点消逝,最后化作一缕黑烟,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
她必须强撑着死在深渊意志的后面,只有这样,才有一线生机。
大天使的庇佑给了她复活的机会,但在复活之前,深渊必须死。否则,她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深渊会如同附骨之蛆,随着她的重生,再次袭来。
她输不起,她必须赢,这是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滴原初之水了,厄歌莉娅死了,她找不到第二个人用自已的死,为她提供这珍贵的朝露。
必须战胜深渊意志,否则,一切就都结束了。
直到意识消散,萨菲尔都睁着眼,死死盯着那个方向,即使深渊意志消失了她都没有放松过一丝一毫,因为她不敢排除这是深渊意志耍诡计的可能性。
她只能尽自已的全力,多活哪怕一秒,都能让她摆脱深渊的几率高一分。
在弥留之际,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若陀还说我老是记账,觉得我在吃软饭,所以他想开个铺子赚钱。他这是嫉妒,因为他自已就没有本事在你这里结账,这是我的特权。
我觉得,只有我能这么做,其他人都不行,必须经过我的允许。谁说了都不好使。你说话也不好使。”
“钟离他…这么霸道的吗?”这是萨菲尔在意识溃散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还真是…不讲道理啊…”
“正义的含义有很多,但无论是冠冕堂皇还是强词夺理,首先,生存下去的权力,对于一个人来说,就是最大的正义。”
“芙卡洛斯是最为聪明的纯水精灵,她一定能理解我的想法,所以,水神的位置,就拜托她吧。”
“这个世界,早已无药可救了,所谓的希望,也只是人们用来麻痹自已的谎言罢了,只要生在这世上,就不存在摆脱天理的可能性,我早该明白的。”
“魔神,生来就有自已的名字,这不是恩赐,是枷锁,名之谎言,也是这虚假之天,控制我们的手段,所以尼伯龙根的死,从一开始就是注定的。”
“可惜,我知道的太晚了,这件事,又有谁,能够替我讲出去呢?”
“降临者啊…无论何时,请谨记,永远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的‘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