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的达成,时不虞将卷筒推到言十安面前道:“虽说是桩交易,我仍感激言公子愿意和我联手。小小谢礼,请收下。”
言十安并不推拒,他确实想要这份东西。
“我绝不相信忠勇侯会叛国,只是我如今不成气候,许多事有心无力,只尽我所能的护了女眷几分,让她们少吃些苦头。”
时不虞有些惊讶,这是她没想到的,在这之后的事都是交易,可在这之前他做的,便是这个人的真心实意。
“我这人,遇上恶人我比他更恶,但遇着好人了,我会比他更好。”时不虞站起身来,微微欠身一礼:“很高兴结盟的人是言公子,告辞。”
言十安将人送到门口,目送两人随管事往外走。
女子身形修长,走路时并不如女子那般莲步轻移,也不会低着头含羞带怯,她就那么自在的行走着,莫名就透出一种孤高洒脱的感觉来,是他从不曾在女子身上见过的姿态。此时回想,他才发现,这人其实生就一副明艳的好相貌。
屏风后一蓄须男子走上前来:“公子信她?”
“我希望忠勇侯府能逃过这一劫。”言十安信步出屋,抬头看着微红的天空道:“于公来说,时家从来都对得起太祖所赐的忠勇二字,不该倒在小人的阴私算计上。于私,时烈是父亲的伴读,自小一起长大,母亲说他非常得父亲信任。若有朝一日我需得向谁坦白身份求助,我唯一能想到的人是他。时不虞的身份多半是真,她既然敢找上门来要我帮忙劫人,当是做好了其他安排。若她本事不够,最后功亏一篑,事情也找不到我头上来。”
“公子算无遗策。”
言十安回头指了指桌上的卷筒:“看看。”
男子应喏,看清楚是什么时面上难掩惊容,顿时明白了公子为何应得这般痛快,若能网罗一个这样的帮手,于公子大大有利。
“属下好奇她的来路。”
“会知道的。”
言十安不期然想到了时不虞那双大而有神的杏眼,明明忠勇侯府抄斩在即,那双眼睛里却不见半点焦急紧迫,就连脚步都显得从容,明明有求于他,姿态却自始至终不落下风。可若是不在意,又怎会冒着危险来救人。
“还是要再确定一番,罗伯,你从这名单里选几个我们不熟悉的去查查,看是不是真如她写的这般。”
“是。”
出了大门,时不虞抬头看了看之前那片云彩,虽然散了些,但仍能看出之前的形状来,可见她进去的时间并不太久。
“阿姑,刚才是在天罗地网里吗?”
“插翅难飞。”妇人的眼里满是笑意,姑娘不愿吃练武的苦,至今连套拳都打不全,但对危险的敏锐是天生的。
“不意外。”在人家大门口说了这些,时不虞拾阶而下:“阿姑,我饿了。”
妇人应着,来时就有留意食肆,离着不远有几家。
时不虞选了人最多的那家,要了个二楼靠窗的位置。
大佑朝风气开放,女子出门游玩乃是寻常,楼上便有两桌客人带着女眷,在她们精心打扮的衬托下,一身灰扑扑的时不虞并不引人注目。
倚着窗台,时不虞托腮往下看:“真热闹。”
妇人点好菜食打发了小二,边倒茶水边回话:“三更才起宵禁,这会还早。”
收回视线,时不虞正要说话,就被旁边突然拍桌子的人打断了:“忠勇侯忠勇侯,忠勇个屁!忠勇到丹巴国去了!他时烈怎么对得起太祖给他们时家的这个封号!”
时不虞端起茶喝了一口,静静听着。
“他这一跑自己是痛快了,忠勇侯府百余口人要人头落地。”
“我是真想不通,丹巴国这是给他许了多大的好处,值当?”
“他在大佑已经是侯爷了,去了丹巴国能封王?”
“家人都快死绝了,封王也不值当啊!”
“要我说也没什么想不通的,那灾星能无故落他家?这不就应在这了吗?”
“果真是灾星,不但毁了自个儿家,对我们大佑也没半点好处!”
“之前我还不信,灾星不灾星的,到底是玄乎了点。现在是由不得我不信了,忠勇侯府忠诚了多少年,怎么偏就在出了个灾星后不忠了?”
“当年忠勇侯要是听劝,早早把那灾星烧了,说不定还不会有这一劫。”
“谁说不是呢?”
“……”
妇人给姑娘续茶,轻声道:“哪里都不缺嘴碎之人。”
时不虞却笑了,语气轻缓:“这么好的名头,我可得坐实了才行。”
就着闲言碎语,时不虞吃了三碗饭,别说,这食肆的饭菜味道着实不错。
离开时,她看了之前说话的那些人一眼,把他们的相貌记下来,灾星是给人带去灾难的,比如这些人。
其中一人喝酒正上头,冷不防打了个寒颤,他左右瞧了瞧,奇怪,大热天的,怎么觉得凉飕飕的?
主仆俩就近找了个客栈入住,次日按约定时辰来到言宅。
出面接待的还是言则,他解释道:“公子早早去了书院。先生对公子期望甚高,无要事不允假,不过公子已经将事情安排妥当,必不会误了姑娘的事。”
时不虞微一扬眉,她对言十安是有些好奇的。
白胡子自把她带在身边,就拿历史人物当故事说给她听,一朝一朝的说下来,把前边的都说完没得说了,就把大佑朝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儿扒了个底掉。她给言十安的那份东西不过是无聊时随手做的,那时她还不知道会以这种方式回到京城来,白胡子之前也从未和她说过言十安其人。
直到忠勇侯府出事,她收拾东西准备回京才给她指了这条路。不用白胡子多说,她也知道后面的路要怎么走。
虽然只在忠勇侯府待到三岁,但是府中上下足够对得起她,无论外边怎么传她是灾星,无论姻亲故旧怎么劝,时家一直护着她,直到最后已经将她传成妖邪,侯府护不住了,才将她诈死送走。但即便如此,也给她找了最好的去处。
她记事早,离开时母亲的眼泪,父亲握着她手的不舍,祖父对白胡子的殷殷托付,是这么多年她把自己和时家连接起来的羁绊。每每在她快把时家抛之脑后的时候,她就会把那一幕挖出来回忆回忆。
虽然多年未见,但是当年的维护之情是要还的,她心甘情愿为此付出代价。
只是没想到当她问白胡子计安这个人时,他却什么都不说,只是问:“若我告诉你他是怎样的人,你可会听我的话去做?”
时不虞一身反骨,想也不想就道:“那不能。”
于是,时不虞对朝中百官如数家珍,对结盟对象却陌生得很,眼下倒是知道了一点,先生挺看重,这是打算走科举路子?要真能中个进士,以他的身份在历史上也算是独一份了,到揭露身份的时候,那些整天一副天要亡大佑的老学究怕不是要痛哭流涕!
想了想那个场面,时不虞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