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不虞垂首看着下方长长的队伍,看看清欢,也看看言十安。
担心百姓迁怒清欢,也迁怒去送亲送城的计安,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来,人群里当然有她安排的人。
清欢无辜,计安无奈,可失去理智的人哪会和你讲道理,他们气皇室无能,而你姓计,这就足够了。
可是她好像白准备了。
时不虞笑了笑,这样的百姓啊,说明大佑的底子还在。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这话实在是太有道理。
饿上两代人,世道也就乱了。
现在,还好。
“吩咐下去,盯住的细作一个不留。让他们继续筛。”
言则应是。
时不虞看对面一眼,转身离开。
只开着半扇窗的房间里,游福笑道:“那姑娘敏锐得很,应该是发现了。”
“本也没有藏头露尾,只是今日出来的人多,不想遇上熟人罢了。”游老目送队伍离开视线,拄着手杖离开。
待回了家,父子俩直接去了书房。
游福扶着父亲坐下,示意下人将茶具备好,等待水开的时间里,他先行把话题打开。
“爹觉得计安如何?”
“还得再看看。”游老拿起两颗核桃把玩着:“他走至今日,我不知道多少是他自己的功劳,多少又是他身边那人的功劳。是不是真有本事,分开各自行事后就能看出来了。”
“可您已经让家里三个兄弟前去效命……”
“不让族人去效命,在家里干坐着分析他是不是有本事?”游老瞥儿子一眼:“就你这样的,地上有金子你都捡不着。”
游福装模作样去看水开了没,安慰自己五十了还有父亲骂,也是一种福气。
“你在朝中警醒些,多留意章续之的动静。还有曾正,他不会什么都不做。”游老低头看着杯中自己的倒影:“这几天,倒是让我看明白了各家屁股都是朝哪边坐的了,计安如今的形势比我预期的好许多,就算是来硬的都能一拼了。”
“来硬的?”游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意会错了,确定似的问:“硬抢皇位?”
“皇子要想夺权,不外乎内有文臣支持,外有大军效命。先说文臣。文臣历来你不服我,我不服你,最爱拉帮结派,倾轧相斗。但你要是个进士,自然而然的就被他们接纳为自己人。计安是正经从科举路上杀出来的进士,只凭这一点,那些鼻孔朝天的老学究就认他。只要计安把皇帝做的那些事都掀开来,那些人未必就不会站到他那边去。更不用说伏威在朝中打了二十年瞌睡,拥趸众多,这些人都会成为计安的支持者。”
游福从父亲那里知晓了那姑娘身后是国师,此时听父亲一分析越加感慨不已:“太师在朝中这些年培植的势力太大了,计安得到他的支持,事情就已经成了一半。”
“再说武将。”游老继续道:“伏太师手握重兵,而许容文是太师的人。要是计安来硬的,他们都扔了边境直攻京城,未必就会输,你当伏太师当年少年将军的名头是白拿的?如今满头白发又如何,不还是将扎木国那个战神将军挡在国门之外。”
“若真如您说的这般大好局面,计安为何没走这条路?”
“是啊,为何呢?”游老看着壶嘴冒出的袅袅水气轻轻笑了:“大概,是因为国师教出来的学生随了他,不愿意计安踩着尸山血海成事吧。”
游福不敢信,可好像又没有更好的理由来推翻父亲这一点,于是他问:“他们会如何做?”
“我若知道他们会如何做,还用得着和你这榆木脑袋在这说道?”游老轻哼一声:“沏茶。”
游福摸了摸鼻子起身沏茶,再次在心里和自己说,这么大了还有父亲骂,是种福气。
游老接过茶来闻了闻,还算满意的点点头:“你也就沏茶这手艺还算过得去了。”
“……”
游福再再次:有父亲骂,是福气!
十里长亭,送别之地。
计安远远看到了等在那里的老师,沉棋先生,以及曾显和窦元晨。
挥手让队伍停下,他朝荣丰道:“公公歇歇脚,我去去就来。”
荣丰拿着架子点点头:“快着些,可不能耽误了行程。”
计安笑了一声,又朝展颜道:“马车上待得闷,扶阿姐出来走走。”
荣丰立刻拔高了声音:“安皇子,这可使不得。公主千金之躯,怎可在这荒野之地走动。”
“公公带着这么多人,竟会护不住公主安危?”
荣丰被这话噎得直瞪眼,计安不再理会他,示意展颜快去。
展颜对清欢这个阿弟还是有些看不上,送亲姐姐和亲,怎么说都是没骨气了些。
可眼下能杠上荣丰让公主下马车走走,他便也心里舒服了些,同样不给荣丰眼色,快步过去告知公主。
计安则上了长亭,先向好友笑了笑,朝着两位长辈行礼。
齐心看起来又瘦了一圈,将刚才这番动静看在眼里心里就忧上了:“这一路,那人怕是不会让你好过。”
“您不用担心,我不会让自己吃亏。”
“他要是那么容易被欺负,这些年怎么过来的?”沉棋跟着安慰了一句,看着计安问:“你这一去,多久能回?”
计安对上他的视线:“未有归期。”
未有归期……
曾显和窦元晨对望一眼,却也并不觉得意外。他们打心底里就觉得,十安兄一定不是那么容易低头的人。
而这个回答,让沉棋心跳加快。
计安知道他在问什么,回得也不含糊,只差没明着告诉他,他这一去是别有居心。
“万事以自己的安危为重。”
计安应下:“您也要保重身体。”
沉棋走开两步,让他们师生说话。
齐心拍拍他手臂:“你行事稳妥,但有时也过于稳妥。边境的情况瞬息万变,切忌犹豫不定,你要相信自己,以你的性格不会冲动之下做出决定。”
“是,学生牢记。”
“你是个好学生,这几年有你为家里种种事情费心,我和你师母少操了多少心。托你的福,我这张老脸这几年再亮堂不过。”齐心看着他笑,再次拍拍他的手臂:“我和你师母在京城等你回来。”
“是,你和师母都要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