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十安当然不会真去翻她的书房,只在每张宣纸前仔细看,再结合眼下的情况,多少也了解了些她的思路。
只是仍不了解,有的人她为何突然会疑上。
比如朱凌。
看着放在最显眼处那一张上的朱凌,言十安看向进来的人:“他又做什么事了?”
“我还在等。”时不虞打了个嗝:“如果我是章相国,一定不会再留朱凌,即便不弄死他,也要把他弄走,可他现在还没有动作。”
说着话,时不虞又打了个嗝,拍了拍心口,她继续道:“朱凌给我一种……有恃无恐的感觉,我都怀疑他手里是不是抓着章相国什么把柄,以至于章相国不敢动他。可以章相国的实力,朱凌威胁他等同于把整个朱家送上死路。嗝,这两人之间,一定还有什么事我们没查出来。”
“我让人盯紧。”言十安看她接连不断的打嗝,皱眉问:“吃得太急了吗?”
“吃了东西后冒风了,没事。”时不虞摆摆手,不以为意,把这段时间的事说了说。
“我们要先按捺一段时间,章相国接连吃亏,该起疑心了,嗝。听我七阿兄说,在出榜之前这段时间会是雅集最多的时候,你多去参加,把名声打开,越有名越好。嗝,将来要是身份暴露,这名气就是你的护身符,他再恨不得你死,也不能像按死一只蚂蚁似的悄无声息的就把你按死了。他既想杀你,又想堵住悠悠众口,那就得和我来斗智斗勇,这就是你保命的机会,嗝。”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言十安转身:“我去叫阿姑来给你想想办法。”
时不虞想着该说的都说了,没说的也不重要,就专心的打起嗝来。
万霞来得很快,让姑娘靠着自己,给她按揉攒竹穴。
言十安看着阿姑熟练的动作问:“以前也这样过?”
“小的时候因为这个吃过不少苦头,后来就知道吃饭要慢点,吃完了不能去冒冷风了。”看姑娘缓下来点了,万霞放心不少:“今天降温不少,姑娘大意了。”
时不虞闭上眼睛装死,反正她是不会认错的。
万霞也不多说她,有这一遭姑娘就记住了。
“是我来得太早了些。”言十安有些愧疚,把时姑娘不能饭后冒冷风这点记在心里。
“小事,我自己都忘了。”时不虞拍了拍心口:“好了,阿姑。”
万霞捏捏她的脸叮嘱:“今日多在屋里待着,免得又犯。”
“知道知道,我不会自找罪受的。”
这话万霞倒是信,姑娘多数时候都是怎么舒服怎么来,绝不为难自己。
阿姑一走,不再打嗝的时不虞又生龙活虎起来,问出自己昨天就想问,但忍住了的话:“你母亲是不是让你把我赶走?”
从则叔那里知道母亲当面和时姑娘说过让她离开的话,此时听她问起便也不瞒着,点头道:“从未有人如你这般不把她的话当一回事。”
“我也从未见过有人这么把自己的话当回事。”时不虞双手支在书案上托住下巴:“我最震惊的是,她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是对的,我们都得听从,不听她的就不对。”
时不虞说着话,眼神却瞟着门口。
言十安回头看了一眼:“怎么?”
“我怕阿姑进来听到我背后说人坏话,她会给我喝苦茶。”
一听就是被这般收拾过,言十安笑:“这不是坏话,是实话,她就是这样一个人。”
“那她这么说,你怎么回的?”
“我说我需要你助我,不能让你离开。”
时不虞偷笑:“她是不是更生气了。”
“还好,她可能也在慢慢习惯我的不听话。”言十安轻轻摆弄着衣摆:“早在两年前我就不再事事听她的,她并非毫无所觉,只是她自认为在对我放手,把她自己都给骗了过去,真的遇到事情就被打回原形了。可她自己不这么看,只认为是我辜负了她的期待。”
时不虞若有所思:“该教你的时候教你了,该放手的时候放手了,她觉得她做得挺好?”
“应该是。”
时不虞在心里匝舌,能自己把自己骗成这样,真是好大的本事。
“不用在意她的话,我不会让她再来找你。”
“来找我也不怕,她不是我的对手。”时不虞嘿嘿笑,反正吃亏的不是她。
言十安也笑了,他想起了则叔学给他听的那些话,时姑娘说的每一句都极动听,让他觉得,她是在替他不平,在心疼他。
哪怕是假象,他也想骗一骗自己。
真不愧是母子,言十安想,他们都很会骗自己。
离开时,言十安撑着伞在院墙下走了走,轻易就看到了被时姑娘修得不太好看的地方,阿姑试图替她遮掩,但是缺了的那一片花,在其他地方的映衬下依旧明显。
这日后,言十安在家的时间明显少了,先是在各处雅集闯出了名声,之后常驻浮生集。
浮生集虽是自己的地盘,可今日以何为题,斗诗还是斗词,都是雅集上的人当场决定,他能做到何种地步,全靠自己。
好在他小时候的神童之名不是白来,齐心先生能收他做弟子,也是因他在学问一道上确实聪慧。
他不是每一次都赢,但每一次都是留到最后的三四人之一,在浮生集这人才济济的地方有这样的战绩,到十月放榜之前,他的名声已经传出京城,为更多人知晓。
时不虞偷偷去看过几场,见到了他的狂傲,他的不羁,他和人斗到最后得胜时的张扬。她还看到了乔装的清欢公主,看到了她看着言十安时眼中的欣赏,可她并没有前去打扰。
时不虞最看得上清欢这一点,她不辱人。
而时不虞看得最多的,是每天都会来她这里待一会的言十安,有时会说说话,有时只是静静的坐一会,和在浮生集时截然不同的模样。
并且,他越来越瘦。
听言则说,他家公子每日看书至深夜,在家写的诗,写的词,厚厚一叠。
时不虞画了一幅画,让言则送去给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