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一切,郁风的心里很是难受,便走入了“取骨灰处”的大厅里,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将骨灰盒放在膝盖上静静地等着。
一位不相识的老大妈看着郁风,带着几分惋惜的口气说道:“看样子,去世的这个人,岁数也不大啊?”
从郁风的穿扮上,这位老人家就知道郁风是孝子。孝子这么年轻,死者的年纪自然是不会大到哪里去啊!
郁风抬头看了看这位老大妈,未作声,算是默认了吧!
安琪与小妹也走了进来,在郁风的边上坐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六号的骨灰出来了。在鼓乐手的引导下,缓缓地离开了郁风的视线。
郁风感觉到六号的送葬队伍,应该是当天这十几队的人马中,人数最少的。
这时候,刚才那位跟郁风说话的老大妈,站在一旁,跟人家说道:“刚才走的那个人,死得才亏心呢!”
“怎么回事啊?”听的那个人问道。
“那个人才三十岁,儿子才六岁,是应县面粉厂的女工。上夜班时,掉进了制粉机,整个人压得都已经不成形了!”
“怎么会掉进制粉机的呢?”听者很是不解地问道。
郁风也一直在竖着耳朵,仔细地听着。
那位老大妈叹了口气,愤愤地说道:“私人老板,心太黑!原先,面粉厂的制粉机,夜班,一直是两个人。私人老板承包后,为了省钱,制粉机的夜班就减为一个人了。深更半夜的,整个二楼平台上,就她一个人,也没有一个人相互照应一下。人滑进去后,都没有人晓得。”
听者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怜啊!”
那位老大妈有些不平地说道:“唉,死的可怜啊!赔了几十万,男的很快就会找到人了!”
“是啊,是啊!”听者附和道。
听完那位老大妈的这一番讲述,郁风为死者感到一阵阵的悲凉。然而,悲凉之后,他却明显地感觉到一直压抑着的内心,一下子轻快了许多。原来,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更加的不幸,更加的英年早逝!
日后,郁风每每想起当时的情景,想起当时自己的心态,总会内疚感,觉得自己当时已经有些病态了:以别人更加的不幸来释怀自己的不幸;以别人更加的痛苦来化解自己的痛苦!
郁风时不时地就抬起头来,瞅一瞅前面的那一扇窗口。每一个被推进去的人,最后都是从这个窗口递出来。
只听见哗的一声,窗口再次打开了,只见一个工作人员弯下身来,对着那个小窗口,高声地说道:“8号,骨灰盒。”
郁风赶紧抱起骨灰盒快步地走上前去,从窗口递了进去,可是对方并没有接过去,而是用眼睛看了看郁风。
郁风这才意识到小费还没给呢!他已经注意到了前面的人家取骨灰时,都给了小费。特意问了一下,知道了这是黄土地火葬场的惯例,至少得给二十元。这二十块钱,他已经准备好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小费不到位,人家连骨灰盒都不接。
郁风只好先将骨灰盒放在窗台上,腾出手来,递给了工作人员二十块钱。
小妹也跟了过来,将一小瓶菜籽油及一棵用塑料袋装着的青菜递给了那位工作人员。
那位工作人员将小妹的东西接过去之后,什么话也没问,就连同骨灰盒一同捧走了。
这些是不用问的。在应县,大部分的人家都会向工作人员递交这两样东西。人家早就知道该怎么做了。菜籽油拌在骨灰里,青菜放在骨灰盒里。
这两样东西,到底有什么用意,郁风不得而知!
过了一会儿,还是刚才的那个工作人员,捧着父亲的骨灰盒,出现在了那一排玻璃窗户的后面。
郁风将上表的那条被面子盖在了骨灰盒上。双臂夹着那两根“哭丧棒”,捧着骨灰盒,微微躬着身,慢步向室外走去。
这时候,鼓乐队已经在大厅门前的走廊上敲打起来了。众亲友听到鼓乐声后,全都聚拢过来。
就在郁风快要走出大门的时候,早已准备着的妹夫撑开了一把黑色的旧布伞。
安琪提着那盏灭了火的煤油灯在前面引路。
郁风无兄无弟,只好双臂夹着那两根“哭丧棒”,一手撑着那把旧布伞,还得捧好骨灰盒,跟着安琪的脚步,俆步向停车场走去。
好在是停车场离这儿并不远,几步路就到了。
灵车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就不再去墓地了。郁风捧着骨灰盒进入了运送花圈花篮及鼓乐队的那辆小货车的驾驶室。安琪小妹及玉华上了其它的车。
在鼓乐队的阵阵鼓乐声中,车队缓缓地离开了黄土地殡仪馆。才出殡仪馆的大门,鼓乐队就偃旗息鼓停止了吹奏。
小货车的驾驶室单排座,除了驾驶员与郁风外,还有郁风的二姑父。
车子刚刚开上那条支线运河的堤岸,驾驶员说话了:“这个车子,要给个押灵的钱啊!”
郁风明白驾驶员是冲着他讲的,却并没有立即回应。没有人跟他讲起回程的时候要给驾驶员押灵钱。给多少合适呢?一点准备也没有。
驾驶员见郁风没有搭理他,又说道:“不是我非要这个钱!这就是乡风哎!”
这时候,二姑父说话了:“要给的,要给的。”
驾驶员向二姑父递来了一支香烟,笑着说道:“还是贾爷爷体谅啊!”
二姑父问道:“给多少是好啊?”
“这就是一个乡风。给多少无所谓。二十块就差不多了。”
二十块钱也不是什么大数目,给就给吧。郁风腾出一只手来,去口袋里掏钱。
郁风的钱还没有掏出来,二姑父很麻利地掏出了二十块钱,对驾驶员说道:“这个钱,我来给。”
驾驶员接过钱,很是恭维地说道:“还是姑父好啊。你这个姑父做的真到位。”
二姑父谦逊地说道:“我这个做姑父的,出这个钱,也是应该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