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无鱼自然不知道她的心理活动，自顾自地续上了话茬：“对了何小槐，你知道你老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还有他旁边的这个中年人……他们为什么会卷入妖魔事件？”

　　“毕竟涉及了普通人，要不我们……何小槐？”

　　见何小槐一直没有回应，季无鱼拔高了自己的声音。

　　“这人我倒是认识，是白陌之前公司里的小领导……”

　　何小槐回过神来，面色微凛：“白陌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就是因为他要请白陌吃饭叙旧。”

　　她瞥了眼王振贵臂上还未完全愈合的狭长伤口，若有所思：“不过看上去，他们这顿饭吃的不太愉快。”

　　“换句话说，你知道的也不多咯？”

　　季无鱼轻轻叹了口气：“最近的怪事真不少。”

　　“你着急的话，就带着白陌先走吧。我在这儿等着后勤组的人过来善后。”

　　“普通人陷入妖魔事件，该不该保留记忆都不好说……还是得让专业的来擦屁股。”

　　“人后勤组确实是专业擦屁股的，倒是你季无鱼……”

　　何小槐将白陌一把拉起，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你今天怎么这么热心？”

　　她疑惑地看向对方：“这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

　　“别误会……我今天心情很好而已。”

　　看着何小槐怀中的白陌，季无鱼微微一笑。

　　“季无鱼……”

　　何小槐柳眉倒竖，警惕地望着季无鱼。

　　“嗯？”

　　季无月仿若未觉，双眼仍直勾勾地盯着白陌：“咋了？”

　　“你该不会是同……”

　　“噗嗤！”

　　季无鱼堂堂一个结丹期修士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你想什么呢！老子只是没心情谈恋爱，不是不喜欢女人！”

　　“对你老公更是一点兴趣也无呀！”

　　季无鱼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激昂：“忙你的去！”

　　“嘿，急了。”

　　何小槐粲然一笑，挥挥手走出了门。

　　看着倚在自己肩上仍在沉睡的白陌，她心中又泛起一丝担忧来。

　　阿白看上去倒没什么大碍，应该只是脱力了……可方才那样的场面，是他只脱力就能做到的吗？

　　在她思索期间，一辆出租车缓缓停在了二人跟前。

　　何小槐不忍心唤醒昏睡中的白陌，便直接将他整个塞进后排，自己坐到了前面。

　　一旁的司机看她俩这样很是好奇，却又不便开口询问，硬生生憋红了脸。

　　看着二人离去的方向，凶名赫赫的缉妖组之虎陷入了沉思。

　　难道老子真的很像……那什么？

　　“诶，我是不是忘了啥？”

　　季无鱼拍了拍脑袋，从口袋中掏出了那枚黯淡的妖丹。

　　“感觉应该是个关键的玩意儿，还准备问问何小槐来着。一打岔全忘了……”

　　“罢了，下次见面再说吧。”

　　一旁昏迷中的男人突然发出一声轻哼，吸引了季无鱼的注意力。

　　此时的王振贵看上去颇为痛苦，整张脸都在梦魇中扭成了一团。

　　季无鱼摇了摇头，随手度过去一道灵气，中年人紧锁的眉头这才舒缓了一些。

　　白陌也做了一个很漫长很深邃的梦。

　　在梦里，他曾屹立云端，看日升月落；也曾漫步星河，唤仙侣同游。

　　他似乎曾经是一个英雄，一个帝王，一个……叛徒。

　　又好像什么都不是，他只是他自己。

　　“白陌。”

　　正当脑海中错综复杂的念头使他无比迷茫时，一道轻柔的男声将白陌从梦境深处拉了出来。

　　这声音听上去很是熟悉，似乎在过去的二十余年里一直陪伴着自己。

　　可无论白陌怎么努力回忆，都无法将它与脑海中的任何一个人对应上。

　　他费力地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此时正站在云端上。

　　头顶是星河明灭，脚下是灯火通明。

　　梦境之外，俨然是另一重梦境。

　　白陌轻轻地踩了踩脚下的云层，传来的触感分外坚实，令人无比安心。

　　方才呼唤他的那个人此时正背着他傲然挺立，像一株孤高的松。

　　在二人的脚下，有万家灯火，亦有山川河海，更有万类霜天。

　　或者说，在他们下方的，是整个世界。

　　明明是极为宏伟壮观的场景，白陌的心中却无比平静；仿佛一口经年古井，再难被掀起一丝波澜。

　　他只是微微皱着眉头，凝视着眼前之人的背影。

　　这个身高，这个头型……

　　虽然穿着身从未见过的青衫，但我怎么觉得……这好像是我自己？

　　白陌突然瞪大了眼睛。

　　他知道方才唤醒自己的那道声音属于谁了。

　　人在听自己说话的声音时，是依靠的骨传导，所以会觉得比传播在空气中的声音更低沉。

　　而刚才的那个声音，白陌这么多年里只在电话里听到过。

　　那分明就是每次通话出现回声时，在空气中传播的自己的声音。

　　将他从上一重梦境中唤醒的人，就是他自己！

　　明明是如此诡异的场景，看着“自己”的背影，白陌心中却涌起了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

　　我就说我适合穿古装吧，小槐还不信。

　　你看这家伙，多帅！说句玉树临风也不为过。

　　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前方那人似乎感应到了他的目光，缓缓转过了身。

　　尽管早有所料，但看到对方的脸孔时，白陌还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果然是这张熟悉之极的脸……

　　这二十多年来，自己每天早上洗漱时，在镜中看到的就是这张脸。

　　但不知为何，明明五官和脸型与自己都绝无二致，对方的眉宇中却充盈着一股自己从未有过的气质，仿佛是另一个人。

　　如果王振贵在现场，他就一定能认出来，这就是在好再来饭店中镇压蛇傀的那个“白陌”。

　　“白陌……”

　　气质出尘的青年伸出手来，似是想要牵起白陌的手。

　　白陌愣在原地，不知自己该如何应对这诡异的一幕。

　　“阿白，阿白！”

　　突然一道清亮的女声响起，震得二人头顶的星河都一阵荡漾。

　　竟是何小槐的呼声。

　　“看来这次时间不太够。”

　　青年的话语中带着些歉意：“倒是我心急了。”

　　“也罢，你先去找她吧……不差这一会儿。”

　　“你在说什么？”

　　白陌眨了眨眼，完全没有理解对方的意思。

　　喂，不要顶着我的脸当谜语人啊！

　　不等他表达自己的不满，身着青衫的青年便身形一晃，直接消失了。

　　白陌的头突然很疼。

　　比熬一整夜忙工作的时候还要疼，比睡眼惺忪狠狠撞到玻璃门上的时候还要疼，就好像被几十头精壮的公牛在脑海中狠狠犁了几个来回。

　　漫天的星河脚下的灯火，都在这剧烈的痛楚中被拉长扭曲，最终消失。

　　白陌的眼前只剩下混沌的黑暗。

　　“不是，哥们你别走啊……”

　　他伸出手来，似乎是想要挽留住什么。

　　伴随着强烈的失重感，他开始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缓缓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