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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三 新岁重逢(五)

行行 小羊毛 4741 2024-02-28 11:53

  刺刺知道,自己想到的这些,沉凤鸣当然也想到了。而自己或许还有许多没想到的毕竟,黑竹的事,沉凤鸣比她了解得多。所以,即使不能完全同意他的怀疑,她亦明白绝不应在此时质疑。阿角那许多人身死的消息连她骤然听到都实所暗然,沉凤鸣的心情自更不必提,任何一丝关于凶手的线索,他都绝不会放过。

  甚至,她似乎也可以稍稍理解,为什么他与秋葵之间,会那么怪怪的了。

  “这件事……你没同秋姐姐说吗?”她问。

  “我同她说这个做什么。”沉凤鸣道,“又不关她的事。”

  “你不是同我都说了么?”刺刺道,“你不告诉她,她便不知你遇了什么样要紧的事,便只想着,你怎还不去哄她回来,便越发生你的气,不是么?”

  见沉凤鸣瞪着自己,刺刺便道:“我都知道了。我问了阿义哥。”

  沉凤鸣稍稍一默,才挤出点笑:“算了。我这会儿心情不好,词不达意,别又说错了话。再说了,她眼下也没心情同我说这些,她要等……”

  她要等君黎回来了才能念得起我。他本来想这么说。可在刺刺面前,这话终究还是不能说出口。

  “等什么?”刺刺问。

  “没什么,不说了。”沉凤鸣显得有点灰丧,“她不让我跟你说这些。”

  刺刺歪了歪头:“我怎么觉得……是你在生秋姐姐的气?”

  “你可别乱说。”沉凤鸣失口否认。“我何时同她生过气。”

  刺刺只看着他不说话,满脸都是不信。

  “对了,你若真想去看你苏姨,要不我陪你同去?”沉凤鸣却又换了一副口吻,“正好,我也许久没拜访他们了。”

  刺刺心知他还是对瞿安有几分不放心,便点点头:“嗯。”方才的话题便只能算过了。

  两人在一醉阁外逗留的这么会儿工夫,堂上却已是交头接耳,个个都晓得了适才那个来买酒的,原来却竟是黑竹比凌厉更久远的传说里的人物瞿安。

  “该是他不错吧。”阿义道,“我听到沉大哥叫他‘瞿前辈’,单姑娘又说过他是与我们有渊源的,那便只有瞿安了。”

  “早听说瞿安长相俊美出众我还在想,这人是谁,一眼竟看不出年纪。”一人道。

  “也看不出武功深浅。”阿合道,“不像那时候朱雀来一当面就晓得对付不了。”

  “说来朱雀同这个瞿安,是不是有过一腿?”阿义低声发笑。

  这番讨论还未来得及展开,沉凤鸣同刺刺却回了进来。沉凤鸣阴着一张脸,“阿义,你说什么?”

  “我……”阿义虽不觉自己说的有什么不对,但见了沉凤鸣这少有的表情,还是有几分怕。“我没说什么。”

  “若给君黎听见你这般说他师父,你猜他会怎么着?”沉凤鸣冷冷道。

  阿义不敢出声。

  沉凤鸣才向阿合道:“金牌给我。”

  阿合不知他为何突然这会儿众目睽睽地向自己要回金牌,不敢不从,忙从衣襟内袋里摸了出来递给他。沉凤鸣拿过,向刺刺道:“走吧。”

  从后面闻声绕出来的老掌柜只来得及对着沉凤鸣的背影追了句:“不吃饭了?”可惜,沉凤鸣“心情不好”,头也没回,连背影也消失在门外了。

  去往武林坊之前,沉凤鸣同刺刺去了趟正街沉凤鸣说是拜访长辈不好空手上门,多少采买些东西带去,但刺刺见他便往几处赁车处钻,心下便明白他还是在打探瞿安的虚实。

  不论是住在竹林里还是武林坊,瞿安这一家一向都深居简出,并无置备过马车这等物件,今日竟赶了辆车来,想必是临时赁来的。赁这般软厢高车价格不菲,若只是为了装酒,其实不必如此奢侈,寻个羊车驴车骡车,都无不可。不过或许瞿安此人喜好舒适风度,也便不惜铺张沉凤鸣是这般想。若能打探得他确是顺路在沿街市里赁了马车,便向店家问问他当时说了什么,是何表现,或多少可推断出他的真实意图。

  只可惜很奇怪,这沿路只有两家赁马赁车的铺子,却都回答说,今日并没有这样一位客人昨日前日也没有。细看了两家的车厢印记标识,也的确与瞿安那一架不同。

  沉凤鸣有点头疼。从武林坊过来寻常人总不会绕远,还去别处赁车。不过来一醉阁买酒本来就够蹊跷绕远的了,谁又晓得瞿安是不是真就那么不厌其烦。本来只是顺路打听,若变得要将整个临安城的赁车铺子都问一圈,天黑都转不过来。

  刺刺只在邻铺买些吃的,见沉凤鸣出来,便将手里两个炸面饼递过去:“要不要吃?”

  沉凤鸣接过来,道了声谢。即使想要再去别家问,也已不得便了原是不欲刺刺多想,他便当真在这家租下了马车,如今只能这样去往瞿安家中了。

  两个人在车上坐好,马车行出好一段路,几个面饼也都吃完了,刺刺忽道:“我想起来了!”

  “什么?”沉凤鸣回头看她。

  “适才瞿前辈马臀上的印记我一直觉得面熟。我想起来,徽州城里有家车马行,马臀上都打了那个标识。”

  沉凤鸣怔了一怔,才笑出声:“你早知我是去那调查瞿安的?”

  刺刺有点讪讪:“你也没打算真瞒我吧?”

  沉凤鸣只好苦笑:“你说你这灵光劲……要是前些日子也能这么灵光多好,不至于被你爹蒙得团团转。”

  “那你到底听不听我说?”刺刺显出两分着恼。

  沉凤鸣便道:“你方才说那马可能是徽州过来的?”

  刺刺才道:“我就是在徽州见过和那一样的印记,应该是那家商号的标识。可也未必只有徽州有车马四方通达,这行当,难保临安没有同一家的分号。”

  “什么样的印记?与车厢上凋的那标识一样?”

  “我都没注意车厢。”刺刺道,“不过我记得那家商号的名字,叫作‘无双车马’,临安城里有没有这么一家?”

  沉凤鸣摇头:“临安城商号林立,我可没把握什么都记得那么清楚。”

  “那要不要去打听下?”

  “都到这了先去武林坊吧。”沉凤鸣道。“打听起来没个准时。”

  马车往前走着,他心里却又不自觉想起一个人来“戎机”,那个人一向消息灵通,什么酒肆车行,定须样样晓得,只是不知为何,只露面了那么一次。那天的对话实在短暂,他着实还没来得及把想知道的问完。

  马车再行不多时,便到了武林坊。车径入坊内,片刻已至门头。沉凤鸣下车拴马,刺刺便向四周望了望。坊内巷道不窄,可空旷广阔,并没有其他车马的影子。不过地面浮着一层说不上湿润也说不上干燥的泥尘,细看还是能发现另有蹄印与车辙瞿安的车大概路过这里,直接进了院子。

  “瞿前辈看来已带着酒回来了啊。”她便开口道,“应是你想多了吧。”

  “想多了最好。”沉凤鸣道,“想那时他也颇关心我,我可没真盼着他有什么花头心思,只不过为求心中不存芥蒂,该弄清楚还是得弄清楚。”

  说话间他已上前扣了扣门,门内立时便有了响动,一个仍显稚嫩的声音在问:“谁啊?”是凌五五。

  “我啊。”沉凤鸣便笑,“还听得出我是谁么?”

  “听不出。”里头是这般说着,可门还是开了,凌五五当然是听了出来,口中兀自埋怨,“这什么人啊,这么久都不来看我们,谁还记得你了。”

  “是是是,我的错。”沉凤鸣笑道,“这不是来了么?”

  五五本来是想再与他打趣的,一撇头忽见刺刺也在,吃了一惊:“刺刺姐!”伸手便来拉她:“快进来!……娘刚刚还说到你呢!”

  大约是听闻了刺刺到来,苏扶风也从里屋快步迎了出来,见了她面,眉目间忽然便一柔,伸了双臂将她轻轻一抱:“刺刺,这些日子……受苦了。赶快进来吧。”

  沉凤鸣反没了人搭理,无可奈何地跟在后面关了门。马车果然停在前院之中,酒看起来已卸下了。他绕过去瞥了眼,马臀上果然有个烙印标记,与车厢上的标识并不一样,但还是有点眼熟。

  “‘无双车马’……‘无双’……”他口中喃喃,“……‘无双卫’?”

  屋里头苏扶风拉着刺刺的手,不住出言安慰,言及顾笑梦,亦忍不住眼中湿润。她与顾笑梦交情颇深,最后一次相见是前去赴无意之唁原本她对徽州一地有些旧魔顾忌,多年来少赴当地,但无意之死是大事,凌厉当时因韩姑娘之故脱不开身,她便去望了一望顾笑梦,岂料一别竟成永诀。此次她理当也要为顾笑梦赶去,只是青龙谷多日来一直封谷,甚至连凌厉身在谷中,都数日没能传出消息来,她徒然心焦心伤,亦无可奈何。

  两人说了好一会儿,五五在旁见沉凤鸣久才进屋,便问他:“你怎么慢吞吞的?”

  沉凤鸣便指外面院里:“适才是不是你爷爷买了许多酒回来?”

  五五点头:“是呀。”

  “他很喜欢喝酒?”

  那面的苏扶风好像总算注意到了沉凤鸣。“那是给凌厉准备的。”她接过话。

  “凌公子要回来了?”沉凤鸣说着一顿,又奇,“可凌……他应也……并不好酒?”

  一家子没几个人,接风也用不了这么多酒。

  “他不大饮酒,只是弄些备着,或许用得着。”苏扶风指了指楼上,“前几日给拓跋孤运功疗伤,他青龙心法原只有第五层,定是用得太过了,回来就有点不大对劲……”

  “凌叔叔已经回来了?什么时候?我走的时候他分明还……”刺刺大是吃惊,“他……他还好么?”

  苏扶风轻轻一笑:“没事。只是需要些酒。”

  沉凤鸣沉吟:“酒能增强青龙心法之效,这个我听说过。不过若是因这心法受了内伤,饮酒恐反加重伤势凌公子此际需要酒,看起来不是受伤,反是在练功?”

  “算是。”苏扶风道,“他说,这次恐怕要悟第六层。”

  “原来如此。”沉凤鸣恍然,“那要恭喜了。”

  “若不是他自觉不太好,昨日也不能丢了刺刺在一醉阁就走本来这地方也不大适合悟领心法,我的意思是叫他去我们在竹林里头那小屋里清净闭关,可他好像连那么会儿都等不得了,昨天回来就在屋里,到现在,没出来过。”

  “那……”刺刺不自觉放低了声音,“我们是不是该小声点,免得扰到凌叔叔了。”

  “没事。”苏扶风道,“这不是还搬酒上去,吵闹得很呢。”

  沉凤鸣捕捉到她话中少许细节:“凌夫人的意思是凌公子是跟着刺刺回来的?”

  “自然了。”苏扶风道,“若不是他告诉我,我怎能知道刺刺跑来临安了。”

  “难怪你方才见到刺刺,分毫不惊讶。”沉凤鸣道。

  他心里却说:也即是说瞿安也是昨日就知道刺刺来了临安,住在一醉阁里。

  刺刺还是小着声:“凌叔叔停在第五层这么多年,可见那第六层定是非同小可的,总是要小心些。”

  “当年拓跋孤好像也是……”苏扶风微拧着眉,“这么一想,好像也是耗尽心力给人疗了伤之后,便领悟了第六层,此前在第五层也停了颇久青龙教历代教主大多都看重青龙心法炽烈刚勐的攻击之力,却不屑其疗伤修补之神效,拓跋孤更是如此,但这第六层,大概偏要在第五层之上,更融会贯通了心法之中疗伤的那几篇,甚至要超突了极限,方能练成,这么想来,倒是机缘凑巧了。”

  正说到此处,瞿安却从楼上下来了,见了沉凤鸣与刺刺,他目中不无深意:“你们还是来了。”

  “想着总还是该来拜会赶早不赶晚,这便过来了。”沉凤鸣起身向他行礼。

  瞿安没再说什么,只向苏扶风道:“酒都放好了,他若是需要便与他。我有事出去,不必等我了。”

  苏扶风应了声好,瞿安已披了斗篷,顾自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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