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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七 江下繁花(十六)

行行 小羊毛 3763 2024-02-28 11:53

  他笑得阴冷而沉狠,“你既然自觉这么了解他,那不妨想想连你如此信任的他,都会这么做,你那二十九个兄弟,还有多少是你以为的那么听你的话。”一顿,“我可提醒你,你若再这般胡搅蛮缠,说不定哪一天,我就杀了你我倒想看看,‘食月’到底是不是‘你的’没有了你的食月,是不是就真不能为我所用。”

  “你现在就可以试试。”三十不动声色,“试试到底谁能走出这里。”也一顿,“我也要提醒你,你消失了,我这盟主的身份只怕要假戏真做了那时候不但‘食月’是我的,东水盟也要归我。”

  曲重生顿然呵呵大笑起来,“三十啊三十,我就是欣赏你这份什么都敢说的胆色好了,我只是说笑,你别往心里去你受了伤,下午你不必去了,我安排别人替我。”

  “没有人会替你。”三十语气依旧保持着生硬,“我已经知会‘食月’所有人,午时之后就撤出你的武林大会。你要不要看看,他们到底是听我的还是听你的?”

  曲重生原本已转身待要离去,闻言又转回来,讶道:“真这么绝情?”

  三十不答。

  “既然如此,我只能自己来了。”曲重生叹道,“可惜啊可惜,下午还有不少好戏,你却看不着了……”

  他走到门口,忽又想起了什么。“对了,还有个事,要‘食月’去办。你既然不想掺和下午的事了,不如早点去。”

  “又有人碍了你的眼?”

  “有,碍得很。”曲重生笑道,“这趟弄死了夏琛,虽说能吓得住临安那些个胆小鼠辈,可有个人只怕定要来寻我麻烦。”

  “你说沈凤鸣?”

  曲重生摇摇手,“沈凤鸣没这闲工夫。他事多得很。似他这等人,你以为真会为夏琛出头?非亲非故啊。”

  “是么。”三十握着左手,“那你说的是拓跋孤?”

  “诶,表兄弟算什么亲戚亲兄弟也未必一条心。拓跋孤这会儿定必要防着夏琰和沈凤鸣寻仇,哪有空替夏琛这等末流小子出头。也就只有一个人若知道此事,须放不过我你莫要装傻,你晓得是谁。”

  “……那便只有夏铮了。”

  “说对了。”曲重生叹着,“这当爹的,就这一个独苗,还死了,啧,他这年纪怕也再生不出一个来了,可不要找我拼命?都说他年关上要回京,也没多少日子了,说不准已在路上。我寻思着,若给他找了来,可比夏琛难对付一百倍。我倒不是怕他,就是想想同他当面便有些头疼,最好你就让他留在路上,别回来了。”

  “你凭什么认为我这次还肯帮你?”

  “你肯帮是最好。你若不肯十五也已经肯了。”

  “你说什么?”

  “十五已经答应了我,带着食月的弟兄们,替我去截杀夏铮。”曲重生一字字地道,“你若答应,那你们同去。你若不答应,那他也答应我除了解决夏铮,大概还要解决你。”

  三十眯起眼睛:“你觉得他能解决得了我?”

  “我不知道我就是想告诉你。”曲重生道,“我就是想看看你的这副表情,这比他解决了你说不定还好玩。”

  他说着,打开了门。外面竟然已开始落雪,风卷雪粒,极寒一下透漫入这座昏暗小楼,令得三十所立之处愈发冰冷。“我还要赶回花市里去,”曲重生随意挥了挥手,“你就好好想想我说的话,顺便回去瞧瞧你那些兄弟,到底有没有在等你。”

  冷风镰刀一般绕着旋儿呼入门内,卷得三十袍发皆动。汗从脊后冰凉而下,那只受伤的手,好像,已冻得毫无知觉。

  鲁守失踪虽已凶多吉少,毕竟死未见尸,故此鲁家庄并未设灵吊唁,倒是夏琛的“尸体”一来,颇增了悲戚气氛。庄里上下多少听闻了夏琛当街遇刺之事,如何又不义愤且恻然,便将他尸身暂停于左堂,因时辰尚短,并不入棺合榫,待人稍少时,沈凤鸣略掀白布,只怕夏琛有甚不测。

  偏此时门外又有喧哗,鲁夫人出去应对,堂上只留沈凤鸣程方愈并少数亲信。沈凤鸣低声道:“他情形不好,再不疗治当真撑不住了。实在不行,我们便不瞒鲁夫人在她庄子里,怕也瞒不住,只有她知情,方能替我们挡着些麻烦。”

  程方愈点头:“我也是此想。”鲁夫人与东水盟有不解之仇,想来应算可靠,况冬日里天寒地冻,要救活一个濒死之人,定须仰仗此地主人。

  “我去与鲁夫人说,要她准备些必要物事。”沈凤鸣道。

  “等等。”程方愈道,“我去找鲁夫人,你再细看下他伤口。待东西备齐,便要立时着手取出枪头,处理伤口,我这手却是不成了。”

  “我……”沈凤鸣犹豫了下。

  “怎么?”程方愈看着他的手,“你担心做不到?”

  沈凤鸣呼了口气。“没有。就是你问问鲁夫人,”他取出怀里的特质手套,“她这里会否恰好也有这样的手套。”

  程方愈皱了皱眉,没有多问,点了下头去了。

  沈凤鸣将手套戴在右手,再次察看了夏琛创口。枪头整个没入了身体,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丝毫不伤及周围而取出,最好的情形,也便是不伤及要害而已。可他于此,当真并无十足把握。

  程方愈少顷回来。“你猜方才外面是谁来闹?”

  “是谁?”沈凤鸣回头。

  “田琝。”程方愈道,“他听说君超遇刺,尸体送来这里,定要来看。鲁府的人差些拦不住他。”

  “他还敢来?”沈凤鸣恨恨,“若不是他君超何至于此。”

  “我猜他现下是回去寻曲重生讨要说法了。”程方愈道,“他虽替太子做事,与东水盟有勾连,不过同君超兄弟一场,总不是想见到这个结果,定不晓得曲重生当真会将事情做绝。”

  沈凤鸣没有回答。田琝在夏家庄时,与青龙教来往不少,程方愈给他说话也是不奇。他只道:“鲁夫人怎么说?”

  “在准备了不过那个手套,她恐是无能为力。”

  沈凤鸣“哦”了一声。他对此原不抱什么希望这等奇物并不常见。

  “你要这东西做什么?”程方愈问道。

  “怕有万一,我血中之毒,会渗入他伤口。”

  这一句话令程方愈大惊失色:“你说什么,你血中之毒?”

  “只是万一,应无大碍若有手套阻隔,我动作上便能少些顾忌,如此而已。”

  说话间,鲁夫人备好二人所需,快步走入堂中。她面上露着未能置信之色,近前探看夏琛。

  “当真是老天有眼。”鲁夫人道,“少庄主年纪轻轻,我原不敢多言如今他若能逃过此劫,也算是叫东水盟的诡计不能得逞。”

  “眼下还不好说。”程方愈眉心深蹙,“夫人这里安排得如何?”

  “我已将人都遣开了,晚些我只遣两个信得过的,过来守在院里,外面的事情你们就放心。”

  程方愈犹豫了下,“好,多谢鲁夫人。”

  他原待问鲁夫人可有交好可信的外伤大夫,可转念一想,再是交好,终究是外人,况再辗转来去,当真是来不及了,不如便交给沈凤鸣。

  “我就在外面,若有需要,与我说便是。”鲁夫人道。

  “夫人可否派些人去寻下万前辈,”沈凤鸣道,“他这许久没消息,我有点担心。”

  鲁夫人点了点头,退去了堂外。

  左堂很暗。阴沉的微光下,夏琛的面色已透出了血行将尽的青白。似乎也知多问无益,程方愈只默默取出备下的清水净布创药烧酒等诸物,与沈凤鸣一一铺陈开。“动手吧。”一切停当,他取过烛火,放在近旁。

  三十一步一步走到“食月”的落足之地,雪在这里形成了一层薄如蝉翼的轻覆,看起来有点不真实。

  这个地方,叫作“栖雪堰”。理应是一年中最美的光景,此时却只叫他觉刺目而晕眩。

  他走入堰下。外人若非特意走进,很难发现此地还藏着一个村落。村口有人闻声回头,喜道:“哥回来了。”从称呼到表情,一切都与往日没有半点不同。

  大概,不同的只是他的心境。

  “人都在么?”三十面无表情地往里走,尽力接上这样的平静好像他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期待。

  “都回来了。”回答也很寻常,真似今日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天。

  三十却有点意外。都回来了?他不由驻足。他看见他食月的弟兄们正闻讯从各处屋舍露出头来,就连方才还在花市的十二和廿五都不例外。“哥,突然把我们都叫回来,是有要紧事?”廿五问着。

  他觉得胸口有点堵。他说不出是为什么。“都过来到堂上。有事要说。”他若无其事地径往前走。栖雪堰尽头那间屋堂是“食月”议事之所,近日里为了这江南武林之会没少聚集,三十既如此说,众人自是应了。

  “哥,你没事吧?”廿五却看得仔细。三十的面色不是太好,仿佛被什么抽尽了气力般疲惫不堪,他稍许靠近,压低声音,“我在花楼上,见你和沈凤鸣在街上动了手,他是不是……”

  “十五呢?”三十却只故作漫不经心转头问起。

  廿五话被截断,只得回头喊了一声:“十五,哥找你。”

  人群里有人“哦”了一声十五不知何时也已在去往堂上的行伍里。“我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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