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其他 行行

一九二 两仪相生(三)

行行 小羊毛 3099 2024-02-28 11:53

  “怎么,你不高兴?”陈容容道,“君黎他……是不是练得不好?”

  刺刺摇头。“哪里啊,他比我厉害得多了。他……我无论用哪一式,他都能将相生一式用出来,比我自己想的都快。”

  陈容容一笑。“那不是很好吗?君黎和你,你们两个孩子,都是心念良纯的,有好多时候,所悟也很相似,能做到这个,不算太出我意料。其实这剑法本也并非定要两人同使非是我自夸,纵然不讲究那招式相生,一人规规矩矩地将六十四式领会了,也不是弱手了;真要相生相应,其实可遇而不可求,像你夏伯伯虽然与我算是心意相通,可他每日都忙,要让他再来练我这八卦剑,却也有些强他所难了;我原也将这剑法教了君方,盼他若有所得,我与他母子也算连心,若能齐用,当有所悟,只可惜他天分不够,也只是能将六十四式一一记住而已,再艰深一步,就稍有些为难了。所以啊,就是我自己,都还没找到这样一个人呢。”

  她停顿了一下。大约是因为提到夏琝,刺刺稍许有些不安,未曾接话。

  “那时刺刺,我提些往事,盼你不要介意,”陈容容还是道,“那时,君方认识了你,与我们闹着要提亲娶你,我见你也是一点就透的小姑娘,心里倒是高兴的,想过待你过了门,也要将这剑法教你,说不定君方因了你的缘故,反有所进,这剑法能在你们身上有合用之效,也是一桩美事。可后来发生那许多事你们终还是有缘无分,我心里也是遗憾。这一次起心教你剑法,起初与君黎那头倒没什么特别的关系,对他不过是为道学的缘分;对你,却算是还个当初的愿。但如今……嗯,如今虽然君黎他……他自是不可能似君方那般……可你们相处久了,也是知心,这剑法能得你们二人同使,也算……也算能全我一个心愿。”

  “我……我一直都未及多谢夏伯母这般厚爱。”刺刺有点赧颜。若早知陈容容是因夏琝之故要教自己剑法的,或许那时就推拒了那么爽快欢欣地答应下来,她知道,只是因为君黎而已。就算未知这剑法本是两人共使,她却也早就隐隐约约在心里有过有朝一日与他同舞之念。那是在这世上,她唯一有过此念的人。

  可此刻心里却真的说不上是欢还是怅。那欢是她直觉着他心意的欢,那怅却也是她读到了他心意的怅。她直到此刻反反复复恍恍惚惚想着的,都是他今日在她腕上的那忽然紧紧的一握,和最后轻轻那一松。只是这两个动作,却胜过无数言语,像是把这世上所有的欢和怅,都说得尽了。

  她忽然有点怕,像是觉得他这一松手,就又要远远离去。“他自是不可能似君方那般”她当然知道的,可她并不在意。纵然他去天涯海角,她觉得自己都是可以跟了去的,怕的却是他去的不是天涯海角,而是他自己的那个旁人永远进不去的世界。

  怎么我又让他独自一人离去了?她忽然想起当日由得他自街角消失之后的万般悔恨,霍地站起。面前的陈容容反倒怔了一下。“怎么了,刺刺?”

  “我……我再去看看君黎哥。”她咬唇道,“我想起……想起句话要对他讲。”

  陈容容也站起来。“什么要紧事?这么晚要不我派人替你传个话?”

  刺刺摇摇头。“我去去就回来的。夏伯母,真……真不好意思,我……”

  “你去吧。”陈容容婉然一笑,语气带着种洞悉一切的温柔。“不过天黑了,我派陆兴陪你过去,晚些也能送你回来。”

  刺刺知道她好意,没再拒绝,点了点头。

  深色的天空,星辰点点,却看不见月。刺刺走得很急,总觉得晚一刻到君黎身边,就要多一分失去他的危险。到了客栈,陆兴道,“我就在楼下等姑娘。”刺刺谢了他,上楼沿着走廊寻到了君黎房间。

  灯火已灭。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并无声息。

  她心中有些馁意,转念咬牙鼓了鼓气,还是又敲了敲,轻声道:“君黎哥,你睡着了?”

  侧耳倾听,似乎,有些声息;又似乎没有,听不真切。

  她伸手往门上一推,意外地发现门竟是没有闩的。自半开的门缝里淌出屋内一股不期而至的酒腥。她忙将门推大,借着外面的光亮看得见君黎斜仰在榻上,动也不动。

  “君黎哥!”她忙忙跑到桌边拨灯芯。灯火一亮,床上的君黎才像觉到些什么,伸袖遮眼,茫茫要坐起。

  可头一抬,却晕晕地沉下去了。他勉强看清了四周,确信这是晚上,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刺刺提灯过来。

  “……刺刺……”他不知该说什么。

  她已经在他额头摸了一把,弄清他不是发了烧才这般昏沉。“你喝酒了?”她的表情比他还要难以置信。

  “你来干什么?”君黎有些难堪,可头脑昏沉沉的,竟然无可躲藏。他的确喝酒了。反正又不是没喝过,既然心情如此愁苦不堪,又为什么不能喝酒?可他没想过要让她看到这样的景象。适才她的敲门和轻喊,他都还以为不过又是自己半梦半醒中的想象。

  “我来……”刺刺提着灯的手轻轻摇晃着。“我来看看你……果然……还好我来了。”

  “我没事,你回去吧。”君黎转开脸去,显得有些倦。“我睡一觉就好了。”

  “我知你心情不好。”刺刺却说得直白,斜身坐在他床边。“我放心不下你,我……我若不能让你高兴起来,我也睡不着的。”

  “我都说了没事了!”君黎暴躁起来,半撑起身体。“你一个小姑娘,夜半三更闯到我房里来,叫人看见像什么样子,还不走!”

  刺刺一下沉默了。君黎未敢看她的眼睛,只松了劲又躺下去,待她识趣自退。直到过了许久,他都几乎忍不住要侧目去看她,才见她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提着灯走开去了。

  他松了口气,只道她便此离去,却不料刺刺将灯放回了桌上,转身又走了回来,往他床尾一坐,竟开始脱他的鞋。

  这一下他是真的唬了一跳,一缩腿已弹坐起来。“你干什么!”他不无惊惶,“不要碰我!”

  刺刺垂下手。“你要我走,可你至少也照顾好自己?喝了酒,鞋也不脱,袜也不脱,就这么睡了,你不难受啊?说你没事我才不信呢!”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呢?”君黎似困兽般无助而无措,只能另寻借口打发,“我只是随便躺躺,回头自己会脱鞋,会睡,可以了吧?”

  刺刺终究还是被他冷语戳得不无难过,低了头,空茫茫望着床榻。“我知道你不高兴,我来……原就想跟你说句话……”她停顿不语了一会儿,方又似下定了决心般开口:“我就想跟你说‘君黎哥,不管遇了多少伤处难处,我这三个月与你一起的快乐,也比我留在青龙谷不曾出来找你要多得多;就算……就算我们终究是要回去的哪怕明日就要见不到你这个陪了你三个月的单刺刺,也远远比那个没有来陪你的单刺刺要开心得多。’我不知你一直在想些什么,若与我有关,我只想你……想你安心就好了。……你听懂了吗?”

  这句话只叫君黎心头一阵慌乱,勉强瞪了一双眼睛看她。“你听懂了吗”可他又怎知自己听到这一番话时心中之震,不是自己会错了她的意?

  “我也是在想……我们差不多该回去了。”他明知这般避重就轻委实生硬,可一时之间,却偏不知怎么回答才好。却见刺刺闻听他这反应表情一拧,整个面色都像变了。

  “你以为我真不知道你想什么!”她像是忍无可忍,瞥见他身后枕头,忽伸手就抄起来向他身上乱打,“我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你还装什么啊!你敢说你苦闷不是因为我,难过不是因为我,喝酒不是因为我?你敢说不是试试看啊!”

  几句话说得激动,到末了却只听鼻音渐重,她挥打了好几下,却不知是气愤难当还是羞赧难抑,终于忍不住将那枕头往自己脸上一捂,呜呜哭了起来。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