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琰这日将一切文定终定,由凌厉先行带拜帖去青龙谷。
说起来定下拜访之日也有点曲折。他在冬月初的时候探访过凌厉,依照早先约定,想与他细商前往青龙谷的计划。凌厉于何日启程一事上并无强求,只叫他万事俱备,随时知会即可,夏琰心中松快,想拓跋孤单疾泉都是凌厉之挚友,先投之以拜帖,凌厉再带着自己前往,而且还会带上韩姑娘,纵然青龙教与自己有甚过节,看在他们两人的面子上,定也不能如何。冬月渐深,无意的七七过了,他也总算得着了一封刺刺的回信,信里切切确透出些思念,如旧日的一切重又萌出新芽。他有八分的把握,只要自己暂时忘记单疾泉曾做过什么,稍许放低些姿态,将上一次带走刺刺时欠下的那些礼数都还上,光明正大地请凌厉以师长的身份向刺刺的父母提亲,他与她还是能与以前一样甚至比以前更名正言顺。
他没想到朱雀会反对。
他没想到朱雀一听闻自己要与凌厉同去青龙谷,竟便这般厉颜反对。
朱雀说的或也有道理。“凌厉替你去提亲?你是不是忘了,谁才是你的师父?”
夏琰无言以对。他实至名归的师父当然是朱雀,可朱雀与青龙教素有过节。他心中深知倘将提亲之人从凌厉换成了朱雀,八分的把握大概连五分都不剩。他也不觉得朱雀会有兴趣给自己的这点俗事出面要朱雀放下身段去向单疾泉求亲?绝无可能。
他还真忘了朱雀即便再无兴趣,终究是个独占之心极重之人。旁的事情他或无心参与,可提亲唯至亲长辈方有资格为之,这个位置,他绝不肯轻易让给凌厉,总要弄出点事来才肯罢休。
“我也是想……”夏琰半是告罪半是辩解,“想依依如今要紧,师父平日里内城不少事都推了,没道理我这要离京的事情,却来麻烦师父你……此去总也要那么几日,只怕师父放心不下这里。”
朱雀不回答。他只用一双深透的眼看住他。夏琰这点寻借口的伎俩在他面前哪有什么反驳的价值,他也根本不觉凌厉最多一个“半师”的身份能与自己争什么短长,全不屑多费唇舌。
夏琰到底心虚,“那师父的意思呢?”
“你将凌厉回绝了。我陪你去。”朱雀一字一字,说得清楚。
“……师父陪我去青龙谷?”夏琰有点犹豫。“可是……”
“我本就要去一趟徽州,不多这一事。”朱雀不与他争辩的余地,“我们腊月初一出发,你便按这个日子知会平儿吧。”
夏琰猛想起来,朱雀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去青龙谷外祭白霜。他虽心中有些不情愿,但也知朱雀如此决定,再不是自己能左右,况父母无法出面的情形之下,师父确是最名正言顺的长辈。
如此一想他也平静下来。凌厉那头,他虽难以启口终还是不得不前往告知。他深知此事本由凌厉提起,自己也一直寻他商量细节,末了却忽然不请他出面,显然极为失当。凌厉初听有些惊讶,却也没说什么,倒是韩姑娘在一旁听见,便笑道:“是神君的意思吧?倒也真像他的为人。没关系,左右凌大哥也是要送我过去的,既然如此,我们先走一步,去青龙谷同我哥哥同单大哥都说几句好话,公子到时只管同神君来就是了,我定叫他们答应,不为难你。”
夏琰大喜道:“如此实多谢韩姑娘。”
韩姑娘道:“哪里的话,我这也是为了青龙教着想。若这趟真能周全了礼数,与刺刺姑娘将亲事定了,也不失为青龙教与公子你化解旧怨的机会。也没天大的事儿,原也不是有恶意,有什么说不开的呢?就放落这颗心便是。”
夏琰再谢过了她,如此这般,心重新定下了许多,回禀了朱雀,知会了程平,真真正正地盼着腊月了。也便是今日听闻东水盟主消息,事关夏家庄,还是觉得该在走之前交代几句,傍晚时分,便往外城一醉阁又去了一趟,哪料却得知了第三件事。
第三件事不单单是八千两买夏琛性命之人露出端倪,而是沈凤鸣从此人口中得着的另一个消息。
“你说腊月初三?”夏琰神情耸动,“在建康?”
沈凤鸣很严肃地点着头。“他就是想我趁着这次机会再拿君超的性命,只因他认定君超一旦离开京城前往建康,要得手就易如反掌。”
夏琰默然不语,良久,方开口,从头与沈凤鸣理着此事头绪。“是孙家二公子孙觉向你买君超的性命,为的是卫家四小姐卫楹。”
沈凤鸣了然他的心思。“没错,临安首富孙复的第二个孙子,为的是‘无双卫’当家卫矗的第四个女儿。”他一面说,一面也觉今日仿佛过了场戏文。
“好得很,两家都在这了。”夏琰冷笑着。“我不信孙觉此举与东水盟没有关联。”
“我倒觉得他的话未必不真适才他走之后,我找人打听了下,孙二少爷从小得长辈之宠,自来想要什么有什么,丁点儿不顺心的都没遇过,银钱就更不缺了这件事虽听来荒唐,可他未必做不出来。”
夏琰摇头:“八千两,自家钱庄的票子,就这么拿了出来,孙家不可能一点不知情。孙复再宠他,若真这么糊涂,这么大家业哪来?”
“你的意思是孙家的人指使他至少是怂恿纵容他去杀君超?”
夏琰点头。“这位二少爷看来是个好棋子,稍加诱骗,他便真付诸了行动。后来我放言要保夏家庄,他可能是怕了,一直没敢露面,而现在一定有什么原因令得他又受了鼓舞,敢再出头了正好是东水盟主在临安召集过武林之会,若说没关系,也未免太巧。”
沈凤鸣听到这里很是哼哼唧唧应了两声。夏琰不免侧目,“你觉得不是?”
“没有,我就是在想”沈凤鸣哂笑,“我同你在旁人眼里到底是有多不和才让孙觉背后的人这么理直气壮地觉得能说动我?”
夏琰有意露出深思的表情,“说的也是,虽然露了面,却也不是来找我的,是来找你……看来不是一个人觉得你对我不满。”一顿,“所以你干脆就应下了他,承认了。”
“我那是将计就计,省得打草惊蛇。”沈凤鸣摸了两下鼻子,“本来我是想套他几句话,末了再寻借口推掉这事,谁知道他就说了这事说是东水盟主此番在临安集会只是‘小聚’,腊月初三,他更要在建康召集一次更大的‘江南正道武林大会’,是‘大聚’,顾名思义,当然是要将整个江南武林有点头面的都邀了去。临安城里几大世家都已收到邀帖。孙觉的意思,夏家庄这次‘小聚’没参加,定已知道失了先机,‘大聚’决不肯再缺席,建康这一趟,君超一定会去他觉得那是我下手的好时机。我呢,虽未必肯定此事背后有人指使,可君超若真去了,怎么看都是羊入虎口,若真似你所说,东水盟要对付他,到了人家地头上,不是任人宰割了?就算我不应孙觉,我猜你也会叫我跟去建康。”
夏琰眉头紧锁,“这事我消自己去。否则君超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跟……跟他爹娘……难以交代。”
沈凤鸣“哈哈”笑了两声,“你自己去?若我没记错,你腊月初要去青龙谷了吧?可想清楚了君超我还能替你照看照看,可若你执意要亲去,刺刺那边我可替不了你。”
夏琰默不作声。
“不过也不是没有转机。”沈凤鸣面色又诡秘秘的,“一是,青龙教同在江南,想必也要受这武林大会之邀;二是,就算拓跋孤看不上东水盟的大会,君超此行亦一定会求助于他我方才去过一趟夏家庄,君超接到了邀帖,利害他都知道,也晓得此行危险,可这回再不去,怕是夏家庄在东水盟当真再无一席之地,刀山火海也得去。我便与他说他既有那个表哥,这等当口,为何不拉这尊大佛来助势?你看,拓跋孤有事外出,这么一来,你去青龙谷的事情,不也能缓一缓了?”
夏琰还是默不作声,半晌方道:“我这事牵扯甚多。无论拓跋孤在不在青龙谷,这一次是朱雀与我同往,怕是他怎样都不肯误了白霜的忌期。况凌大侠已经带着我的拜帖先去了青龙谷,拜帖上写有我要拜访的日子,按礼数,我总不能去晚了……”
“若真如此,我都说了,我跟着君超去建康,你有什么不放心?”沈凤鸣道,“我已经答应了孙觉,总之是非去不可的了。拓跋孤只要出面,料也没人敢轻动君超,趁他不在青龙谷,你的事情反倒好办些,这么想来非祸反福,一箭双雕。”
夏琰有点头疼地闭了闭眼,“罢了,这事待看青龙谷如何回应我这拜帖再议。若果如你所说,拓跋孤肯援手君超,我倒也放心。但凡建康之会不是个个虎狼,稍有那么几个还晓得盟协渊源,那些交好世家但还有那么一些讲究江湖道义的,全身而退总应没问题。”他沉闷闷叹了一口。“总觉得东水盟主是故意挑在这个时候。他好像很清楚我的行踪。”他喃喃加了一句。
“也未必是因为你。夏庄主是腊月初才能获准从梅州启程,到得临安也消中旬了,他定是得知这消息,觉得若不抓紧些,就错失机会了。”沈凤鸣道。
夏琰苦笑。夏铮不在,夏家庄但有任何险虞,本应都由他应付他也作好了这样的打算。可事到临头,偏偏还是成了种取舍。
(停更有点久,观众盆友们纷纷取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