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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一 断玉玢璃(九)

行行 小羊毛 3559 2024-02-28 11:53

  他退了一步,从一始就没有移动过的战阵,忽然就这样移动了。随之而来一股似有却又似无的巨大的“嗡嗡”声陡然笼罩整个树林,那亲随被莫名而来的声浪震了一震,就这么莫名地退了两步,突然间,口角耳中,都渗出血来。

  凌厉忙一把抓住他肩。他知道那是两股巨力陡然失衡时遗出的冲击之力,便是他亦难受得皱了皱眉。失衡是因朱雀退了这一步他已转向那亲随,似乎不曾注意到拓跋孤可没打算停手。胜负未分他的第七掌来得并不犹豫。

  “君黎先进去了?我不是叫他等我!?”朱雀似乎怒极。

  “因……因为青龙教的单先锋……好像出来迎他了……”那亲随努力解释着。

  第七掌眼看已到了朱雀肩头。“拓跋!”凌厉几乎不知是该阻止他,还是该视而不见。而惚忽间,朱雀身形忽动,那重掌击到他肩头之时,他人却已不在原处那么沉的颜色也仿佛根本没有重量,他身法奇快,丝毫不顾这是自对决之中“临阵脱逃”,只顾向林子外掠去。

  “看我干什么,不拦他!?”拓跋孤见凌厉竟由他擦身而去,诧异之下,更才冲他咆吼了声。他却也并未停留,双足一顿,随之追迹而去。论轻功他或还不如凌厉,不过若凌厉不得力,他自问也不会让朱雀逃脱。

  凌厉手中还扶着那亲随,此时却也只得放手不顾,亦向林外追去。那亲随似失了重,摇摇晃晃了两下,到底站立不住,口中猛然浮出一口血沫,向后跌倒,再也立不起来。

  他没有看到,他的主人朱雀,也在离开这片树林的时候,与他一样,从喉咽深处,浮出一口血沫来。那血沫散碎在他的衣上,没入那深紫里,好像那些落雪化成的水,很快一丝儿也看不见。

  他靠坐在树干,晕沉间只看见,这林深数里之地,落雪终于开始自由洒落。大地与坟头一点点铺开的素色,恍惚好像碑上那个久远的名字白霜。

  都说,玉碎能够替主人挡下一劫。

  夏琛不知道,这块碎去的玉,挡住的是谁的大劫。

  夜色已暗,沈凤鸣还没有回来。他有心派人去找,可连续两夜都有多人失踪,这一夜众人更不敢放松警惕,比起分人去找沈凤鸣,终究还是保护少庄主更重要。

  “明日。”他始终不肯放松两块碎玉。“明日,我要叫东水盟知道,夏家庄绝不会屈服于他区区恐吓。”

  而早在天光还未完全淡去的时分,镇淮桥外,曲水檐下,依旧是那间半明不暗的屋中,面具下的曲重生,已经等来了回报。

  回报依然是站在阴影中那个人带来的那个被他叫作“三十”的人。“今日还是没得手。”他说得轻描淡写,却又理直气壮,“因为青龙教来了,已经与他会合。”

  曲重生似乎已经不想拆穿他的借口,亦不想发作。“区区一个夏君超,留到明日也就罢了。天快黑了,你先去准备今晚的事。”

  “今晚无事。”三十答得很是笃定。

  “无事?”曲重生面具上的表情在明暗交替间似乎亦有变化。“我给你的那些名字,除了夏君超,至少还有……”

  “今日初二了。”三十淡淡道,“大概有月亮。”

  “这般天气还会有月亮?”曲重生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是谁与我说,到了朔日前后,少说能有三天,能替我办事的?”

  “这个月不大一样。”三十道,“冬月只有廿九日,没有‘三十’,所以少了一日。是我计算不周。”

  这理由大概也只有他说得出口,曲重生差一点要被他气得笑了。三十已道:“盟主不用太担心,有那六个人作榜样,明日大会之上,相信剩下的也不敢再说三道四。”话虽好像是宽慰的意思,语气还是淡漠漠的好似并不关己。

  这道理曲重生当然也用不着他来教。幸好三十顿了一顿,又补了句,“我其实还有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曲重生还能抑了不快好端端问他,也不知是当真涵养深,还是有什么顾忌。

  “青龙教来的不是拓跋孤。”三十道,“来的是左使,程方愈。”

  “程方愈啊。”曲重生的语气仿佛有些变化,又好像没变,“你确定?”

  “我确定。”三十道,“此前不是也听说临安黑竹会的夏琰与青龙左先锋单疾泉的女儿一直在一起,正约定了这几日去青龙谷提亲。不管他是真心假意,黑竹会头领到访拓跋孤若想留在谷中以防万一,也说得过去。”

  曲重生沉默了一会儿,似在思索。三十仿佛不大喜欢这般干等着浪费时间,便道:“盟主没别的吩咐,我先走了。”

  “三十。”曲重生叫住他,“走可以,不过再替我做一件事。”

  三十不语,等他发话。

  “来的既然是程方愈你不肯动夏君超,我不逼你换成程方愈可好?”

  三十似乎迟疑了一下,没有便答。

  “若来的是拓跋孤,我倒有点为难,约摸真要你做什么,也太冒险了些。但是程方愈应该还是十拿九稳吧?”

  “好。”三十这回应下了。“我去安排。”

  曲重生便挥了挥手,“你们今晚歇一歇也好,明日都要打起精神来,不要误了我的事。”

  三十没有回答,只是在暗影里向他躬了躬身。

  从屋子里走出来,外面还有些天光,能辨得出屋檐的阴影。

  不过几个仆丁已经开始在院门口挂起大灯笼。三十似乎不太喜欢这种半阴半阳的光亮,眯了眯眼,皱眉离去。

  他走的是小门,外面是一条狭窄的小巷,那种因过狭而照不到天光的昏暗感似乎才令他感到最为舒适。今晚当然是没有月亮的了。他知道天只会越来越黑,所以他感到越来越惬意。

  直到有个声音从檐上发出来。

  “他叫你‘三十’?”那声音道,“新名字?”

  三十站住,分毫慌张也没有地抬起头,望向声音的来处。屋檐上的人不知何时坐在那里的,背景是正在愈变愈暗的黑。

  “你弄错了。”他冷冷地道,“我一直叫这个名字。”

  “没想到‘食月’从黑竹消失,原来却是投奔了东水盟。”檐上的人轻轻哼了一声。难怪东水盟今年敢这么大动作,敢这么有恃无恐你是看中了曲重生什么,要为他卖命?”

  三十依旧冷冷站着。“‘凤鸣’又是看中夏君超些什么,要给他卖命?”

  “说到这个,我倒是和你一样,本是接了生意,来取夏君超性命的。”檐上的沈凤鸣道,“为了我们这共同的目标,要不要找个地方聊两句?”

  三十将目光从他的方向移开。“我没兴趣。”脚步迈动,顾自前行。

  他脚步动时,沈凤鸣也动了。高檐外最末一点点光亮将沈凤鸣的影子廓在地面,足够三十看清他来得有多快。

  他也随之变得很快甚至看不出,他是从何处发的力,身形一刹便几乎消失在了窄巷尽头。可惜他身后的是沈凤鸣,两个都将奔行之速发挥到极致之时,几乎是辨不出胜负的。

  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愿停,像是当真与沈凤鸣无话可说,哪怕这影子不屈不挠地随行几如附在他身,他依旧以匪夷所思之快在窄巷中顾自折转奔走。

  沈凤鸣只能出手相距原不过两三丈,三十听得耳后一股风息靠近,本能向左一偏头他下意识以为那风息定是暗器之属,可闪动间陡然意识到这声音并非锐器。

  近似动物的本能令得他猛拧身向一侧急避,可窄巷留给他的空间不多,背心已然贴上巷道高墙。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浊气自他鼻尖擦过,他心已拎起,不觉回头去看沈凤鸣上一次与他交手时,他只记得他袖中藏着暗刃,从不记得他掌上有这样恶风。

  他嫌恶异常地擦了好几下鼻头,心里明白,吃他这一下逼停,大概真没那么容易走脱了。

  “拦着我也没用。”他干脆往墙上一靠,“你要动手我陪你,要‘聊天’,不奉陪。”

  “你拿走那块玉佩又送回来,什么意思?”沈凤鸣也便不多废话,“你留那封无字的信,什么意思?听你们口气,这不是曲重生的本意你能下手却没杀君超,什么意思?”

  “我逗他玩玩。”三十答得十分无谓,“他若是识相惜命,就该回他的临安去,别来建康蹚什么浑水。”

  “玩玩?”沈凤鸣冷笑,“你怎么不逗‘金陵一把刀’,逗‘青溪圣手’,逗‘芙蓉罗刹’玩玩?”

  三十不说话,面上仍看不到表情。

  “那六个人失踪到现在连一根头发丝都没人见着,早先我还有些侥幸,想他们大概是被捉到哪里关了起来,可一看到是你我记得在黑竹,凡经了‘食月’的手的,别说是活的了,连尸体多半都休想找到。这六个人早不知道被你们怎么处理了吧?”

  三十直起身来,“没别的问题我走了。”

  “天狗!”沈凤鸣叫道,“当年你的‘食月’在黑竹那般狂曲重生凭什么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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