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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七 月夜岳阳

行行 小羊毛 3429 2024-02-28 11:53

  “你们的来意,我已大致明白。”风庆恺头一日便道,“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幻生界亦是风某在这荆湖路上的心结,既然沈教主此番有心,风某自当与诸位同心合力,更不要说那日三支之会上,风某还说要向秋姑娘请教琴艺,如此算来,与云梦教早就不是外人了。”

  他的话锋却随即一转,“只是其他人倒还好说沈教主秋姑娘净慧师太几位,都是在三支之会上抛过头脸的人物,倘行动之前就叫幻生界的人看见了,恐打草惊蛇。”

  沈凤鸣早在临安出发时就将黑竹会大多数人叫几个银牌分头带领,散开前往,到了岳州城外各自等候命令,防得引起注意。他自己只与秋葵净慧贺撄及黑竹会中少数几人同行,一路也车辇以遮易装以饰,十分小心。不过风庆恺似乎比他更为谨慎虽然暂时赶走了章再农的纠缠,保住了岳州城的地盘,不过岳州形势大不如前,风庆恺担心城中多有江陵侯或是幻生界的细作,唯几处由心腹之人把控之所能有把握绝无纰漏,便将其中一处名为“武侯园”的别苑让给了几人作为这几天的落足之地。

  沈凤鸣当然也没有反对的理由。既然到了岳州城里,有借口先将秋葵保护起来倒也合他的意几个人里,最需要隐藏踪迹的便是秋葵。他自己昔日出现于洞庭山三支之会时,是以魔教之后的身份着白衣,披长发,掩平素随性颓落之意,现一时翩翩优雅之态,其实是用了少许阑珊一支形面之惑的心法,故此形质神气与那个常日的沈凤鸣大是不同。距离七月初已过去了两个月,洞庭一带对他的热衷也稍许平静了些,他如有心叫人认不出,只要穿件不起眼的灰衣,加上“阴阳易位”的帮忙,当可以办得到。净慧贺撄也同样谙熟此心法,更不要说贺撄原本就未曾在人前现过身,不须刻意。唯有秋葵,既露过面,亦不懂得易容或形面幻饰之法,偏偏又容貌出众易引人注目,要在城中活动便大为不易了。

  昨日风庆恺与沈凤鸣谈了一夜,今早沈凤鸣带了轻功颇佳的欧阳信,去幻生界驻地附近探查;风庆恺则带了口才出众的江一信,同净慧师太一起离开岳州,前往衡山,要将衡山派这个帮手先游说下来以为后援。贺撄虽然没什么任务,白天也自扮作了游客,在岳州城中街市郊外村落探听消息,估摸形势。

  秋葵并不至于为独自一人留在武侯园而沮丧她深知此来洞庭,需要自己的地方很多,绝不该急于此一时。她与净慧师太同居于东楼,沈凤鸣等男子都被安排在南楼,两座小楼以长廊遥遥相连,半抱着一处庭院。东楼里这一整日也无有旁人,她便在屋内继续习练魔音为谨慎故,她用的是空弦而非七方,以防出声。

  风庆恺等四人此去衡山少说须两三日,但沈凤鸣几个天黑之前总该回来了,未料晚饭时分一个也不曾有消息。秋葵不得不独自用罢晚饭,也少了习练的心思,稍稍有些担忧起来窗外,岳阳楼的残影渐渐也看不见了。

  天色全暗时,她才见有人穿庭而入不是沈凤鸣,却是贺撄刚刚回来。

  有人回来总比一个都不回来的好。她暗自舒了口气,待要起身下去,忽眼前一花,好像另有个人影也入了庭院。她有一霎的恍惚那是个瘦削的轻色衣衫的身影,飘一般跟在贺撄身后底楼廊上的灯正在次第点起,庭院里花木茂密,光影闪动,一时间直有几分真幻难辨。

  心头忽机伶伶一阵打颤:她好像认出那是谁了。

  “咦,师姐好像不在嘛。”似乎是为了确证她的怀疑,她听见那个人开口说话。

  她咬着嘴唇,没有出声。因为晚饭之后就一直坐在窗前出神,她屋里并没有点灯,从下面看来,好像整个东楼都黑漆漆没有人似的。

  “应是不会外出。天色晚了,我看秋姑娘多半是休息了。”贺撄道,“沈教主看来也还未回来,娄师侄赶路辛苦,不如今天早点休息,明日一早再见他们也不迟。”

  娄千杉。秋葵心中默默念着。贺撄与娄千杉素不相识,可正如自己初遇娄千杉时认出了她的同源幻术,贺撄与她同为阑珊传人,当然更能一目识之。奇的并不是贺撄为什么会带她来,而是她为什么会来岳州?她怎么怎么竟还敢如什么事都未发生过一般,出现在我面前?她难道还认为我会再相信她?

  她心中一时愤懑得如要满溢,又终究郁堵得难发一言。自金牌之墙得知真相以后,她始终避开不去回想与娄千杉有关的旧事,可那些欺骗到底还是郁结深埋在心,偶尔触及竟也若身在深潭,呼吸维艰。她自视甚高,朋友本不多,但也正因为此,她对朋友之爱惜远逾常人娄千杉留给她的心痛之甚,绝非三言二语可说清道明。

  可娄千杉看上去哪里又有过一丝忏悔与抱歉的模样?到头来,躲在夜暗里仿佛做错了事一般的,竟反是自己这个自诩快意恩仇爱憎分明的自己。与其说自己是始终不肯接受娄千杉本是个骗子的事实,不如说是不肯承认自己一直深信不疑的直觉与眼界竟是错了视作朋友的,却原来一心想要自己的性命;而视作仇敌的,却反而肯为自己去死。

  她握紧双拳。娄千杉此来是不是敌人她不知道,但她应该不再是个朋友了吧。她知道若此刻现身去阻止贺撄留下她也许大约也是徒劳无益。若是沈凤鸣在这里就好了。她忽然这样想。

  “这一位是……?”南面廊间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秋葵辨出来人是李文仲。风庆恺临走特意交代过李文仲,无论如何要将秋葵照料妥当,是以他这一日也便留在这武侯园里,晚饭时还曾来看过秋葵一看。贺撄与娄千杉闻言回身,李文仲已走到了庭中,仿佛怔得了一怔,方拱起手来,“……娄姑娘?姑娘怎么……哟,大变了样了?”

  他不说,秋葵还未太在意娄千杉因为时常扮作男装,所以衣着发式时常变化,并不奇怪,但今日的样子确实有些异于往常她还是姑娘样貌,却将头发绾了起来,衣色也重了许多,不是往日里那个青丝如瀑的娇媚少女。

  娄千杉甜甜笑了一声,仿佛三支之会上的一切屈辱与伤痕都早消失无踪,“当真荣幸,这位大哥……竟还记得小女子。嗯,若记得不错……文仲大哥,对吧?”

  李文仲虽然对娄千杉没什么好感,却也没什么恶意,听她喊得亲近,自也觉得受用,便道:“娄姑娘亦是阑珊高手,看来是受沈教主之邀而来,要共同对付幻生界的了?今日天色已晚,我叫人在这东楼给姑娘安排一间客房,暂且住下,若有什么缺少的,但与这边下人说便是。”

  “好啊,那便多谢文仲大哥了。”娄千杉笑道,“对了文仲大哥,一会儿鸣哥哥要是回来了,你可要记得派人通知我,我可是有很重要的事情与他说呢!”

  李文仲愣了半天才省悟过来她说的“鸣哥哥”是什么人,当下里笑应道:“沈教主何时回来还难说得很,我自是会与他说姑娘来了。”便令那侍妇领了娄千杉先去房间。

  秋葵屏息凝神,听着两人的脚步声渐渐上了楼来。未几,东楼的这一层亮起了烛火娄千杉的房间虽不与自己相邻,却也只隔了一间屋。净慧师太不在,这一层上便只有自己和她。

  她依旧沉在黑暗里。她已不是不知所措,只是忽然觉得可笑。娄千杉一点都没变经过了那许多事,欺骗了那许多人,给那么多人带来了伤害之后,她还是那个样子。

  李文仲贺撄,他们不知道她做过些什么。他们很自然地将她当作自己人,无论是出于真正的好感还是出于礼貌。

  沈凤鸣呢?

  沈凤鸣应该与他们不同哪怕他不知道当初幽冥蛉一事是拜娄千杉所赐,他总是一直知道娄千杉的为人的吧?那么久以来,他和君黎不就是在苦苦说服自己,娄千杉是个骗子吗?

  她能够隐隐约约地看见从娄千杉屋里透出的烛光,甚至能听见她轻快地哼着一些断断续续的小曲儿,像是很开心。她的心情却并不好,远眺着那边漆黑的南楼,半分睡意也没有。

  听李文仲说,洞庭湖中君山岛,也即先前三支之会的所在地,如今已在武陵侯控制之下,幻生界在岛上已无立足之地。但关非故却向南占据了洞庭前往湘水沅水的通路,很是令人头痛。不仅如此,风庆恺起初因仓促应对江陵侯章再农,也失去了岳州城外的大片地盘,对洞庭湖水面的掌控弱下了不少,不得不由得章再农夺下了洞庭以北的大片村镇距离君山岛和岳州城都极近。章再农与关非故如此分踞洞庭北南两岸,倘若联手合围,岳州城腹背受敌,武陵侯的日子只怕就难过得很了。

  此次沈凤鸣前来要对付的固然只是幻生界,可既然与风庆恺联手,自然心照不宣也要助他消了江陵侯的隐患。不过江陵侯离得近,与武陵侯已冲突多次,实力几何也各自心中有数,不似幻生界遁于南岸,难以远逐。今日沈凤鸣与欧阳信前往暗探的便是洞庭南面,幻生界的地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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