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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〇 深谷微芒(二)

行行 小羊毛 4684 2024-02-28 11:53

  凌厉还想说什么,却被她手臂向前一送,“你先喝下,不然白流了。他是我亲哥,我若流点血就能救他,算不得什么。”

  凌厉没再说话。他也没有余力说太多,就口在她腕臂上吮了好几下。推脱扭捏绝非此刻应为,何者为重他还是知道的当初为了一个并没有那么近的沈凤鸣,她就曾引回了纯阴之体,以血相救,如今为了拓跋孤,难道反倒不该?

  “再觉累乏内力不继时便叫我,我再与你饮血。”韩姑娘道。

  凌厉低低“嗯”了一声。即使并不希望如此,可他知道这可能是现在,唯一的办法了。

  待到谷中伤者稍为消停,关老大夫总算能大多数时间都守在凌厉这边。拓跋孤的情形谈不上什么奇迹,只因一切都与凌厉所料不差,三五天是绝不可能让他醒过来,更不可能让他脱离了危险,但只要凌厉还有力气运功,拓跋孤就不会死。

  有个极好的消息是,拓跋夫人醒了。关老大夫虽然救不活断了心脉的拓跋孤,但是被夏琰一掌透至脏腑的拓跋夫人,总算拼力救了回来。这位拓跋夫人一向身体欠佳,这次倒是出乎意料,只是虚乏已极地躺了几日,便强自起来行走了。

  她醒来于凌厉的意义却非比寻常。即使无法全然恢复,但只要她能用出一分的青龙心法之力,于承压已极的凌厉与命悬一线的拓跋孤而言,便是一分从死至生的助力。拓跋夫人每日最多只能有一个多时辰以内力相辅,但这也足够凌厉深感与勾魂鬼使之拉扯终究向生世行进了几寸。如此他每天还能稍许休息,至少不是一条无望之路。

  真正亲眼见到疗伤景象之人并不多,但谷中上下自然早已传知。虽不知要多久可只要拓跋孤还活着,这绝望与灰暗之谷底,终还有一星未殒微芒。

  终于是除夕了。每个人都回到了自己熟悉的温暖的地方,试着将一整年的伤都用这新节疗治。就连紧张了几天的黑竹会也弛缓下来,众人在紫竹倾盖的庵堂殿宇宁静而兴奋地享受难得的欢腾聚集。沈凤鸣今年并不打算在此。一向能够聚首的那些亲近兄弟都不在了,他就如约留在一醉阁,陪着老掌柜,和他的秋葵。

  比起“黑竹”这些无根孤儿们,“食月”那些有家的少年对这年节自是越发看重,前日刚刚了结夏铮一事返回建康,昨日就四散回家过年去了。这是难得的能以自己的本名而非一月中某一日子为名被称呼的时节只要无事,食月明面上并不禁少年们回家访亲,东水盟或者说,是昔日的江下盟似乎也并不怕沾家带口会令得他们生出二心。

  从某种意义上说,有家有亲,反是种更大的弱点。

  十五的家最近,就在建康城里。他倒不急着回去,除夕这日的早上先去了一趟东水村看三十。三十在他们收队回来之前就已经走了即使已经没有家人,他还是选择在这个时候,回到那间独自一人的屋子。

  “怎么这时候还来?”三十看见他,多少有些意外,“不回家么?”

  “就是这时候才来。”十五笑着,“哥,你这冷冷清清的,不如到我那去过年,我家人不多,但总还有几个。”

  “算了罢。”三十哂笑,“我难得一个人清净几天,你还叫我往城里走。”

  “你就不问问我这趟去得如何。”十五还是藏不住失望,“看来你是真打定主意功成身退,一点不关心‘食月’了。”

  “你这趟本就是走个样子,还能如何,用得着我关心?”三十笑。

  “走个样子倒好了!”十五声音高起来,“我本来是打算照哥你说的,作个样子就罢,可有人赶在我们头里看那样应该是黑竹会可不是来作样子的,是当真来对夏铮下死手的!”

  “黑竹会也去杀夏铮?”三十微微皱眉,“那你……不会叫他们得手吧?”

  “我倒是想可又怕哥骂我。”十五显得无可奈何可怜兮兮,“还好我们跟得紧,但总也只能出头露面,虽然黑竹的人都解决干净了,夏铮总是看见了也怪我没主意,一时也不知该怎么遮掩,虽然是没理他,却怕后首要有麻烦。”

  他偷瞧三十一眼:“换做是哥你,你怎么办?”

  三十沉默了下,摇了摇头:“这件事你做得不对。”

  “怎么不对?”

  “食月不应该出手。黑竹要杀夏铮,让他们杀。”

  十五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这不是你说的要……”

  “本也只是我欠沈凤鸣的一个人情,算不得许诺了他什么,也不是非要保夏铮不可。我最多能应允食月尽量不取夏铮性命,至于别人如何管得了,更不要说,来的是他自己的黑竹。你当时若按兵不动,既不会令得食月暴露,夏铮若是死了,你更是省得不好同曲重生交待,不是么?”

  十五皱着眉头稍稍思索了下,忽然咧嘴一笑:“曲重生我才不放在心上。反而是沈凤鸣的人情,我倒觉得多照顾着点没错,不然要是夏铮死了,他借题发挥,又说我们不卖力哥的手臂要复原不是还得靠他?”

  三十没有回答。这条毒废了的手臂,他倒不抱什么希望,若说对沈凤鸣还有什么期待,也只是关于自己的心疾。

  “你已经见过曲重生了吧?”他换了个话题,“同他怎么说的?”

  “那倒是好说了我原还在想该如何编这说辞,这么一来,我便反过来先向他发脾气,既然请了黑竹,何必还要我们去刺杀夏铮。本来也是啊,‘食月’怎么可能和别人一起行动,他也太不将我们放在眼里,就算不是哥你先叮嘱过我,我也得撂了这挑子。”

  “他没说什么?”

  “他当然是不大高兴,不过能说什么?”十五冷笑,“他自己新养的那支亲信还未养大,这会儿还得倚仗我们,他和你又撕破脸了,总不能再同我也撕破了吧。”

  “你也知道他在养新人?”

  “他若不养反倒奇怪了。”十五道,“他这个人心眼好像挺多的。不过要想养到能与‘食月’相比,呵,怕是给他十年都不可能。”

  “他这个人……”三十沉吟道,“不止心眼多,而且心机深,手段狠,你别太看轻他,毕竟……”

  “毕竟什么?”

  三十向他看了一眼,“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我带你去密室,看见的那一本书册?”

  十五露出几分激动之色,“你别说那天。那天的事都不算,你现在也不算真走了,我只是代你一阵,哪天你伤势好了,定还是你回来。”

  “先不说这个。我是说那本书册。其实本来不止是用来写名字。‘食月’最重要的是‘人’是这三十个被选出来的人是你们。‘食月’的首领已经换过几次,虽然由上一任指定是老规矩了,但是要让每个人都一直心甘情愿地听从命令,从来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任任相传之时,除了那个公诸众的名字,还有一些只在两任首领之间传递的东西,那些才是能保证每任首领能够时时刻刻控制住‘食月’每个人的更重要的东西。”

  他停顿了一下,“你们每个人的至亲,他们的名姓住所关于他们的所有的一切,都会被记录下来,用这本手册交接。这些消息不是特意打探而来,是每个‘食月’受训的小儿被家人送来时,家人自己留下的,而食月只需要派很少的人手暗中核实一番便可。要把那本册子锁在密室里的唯一原因,就是因为无论谁拿到那本册子,都能轻易地因为那上面的记载控制整个‘食月’所有的人。”

  “可是那天那本册子上没有那些啊?”十五疑惑。

  “因为在我召集起你们之前,‘食月’名存实亡了好一阵。”三十道,“等册子交到我手上的时候,你们二十九个都是新来的,之前的那些已经没有用了。所以我换了一本新的。‘食月’的前辈把你们二十九个人的家人至亲一条一条找出来,零零碎碎,让我自己抄上去。我虽然的确一条条都看过,但觉得若全数抄上了这一本册中,反成了个大大的变数,而且那个时候,是我带你们去黑竹之前,还没有曲重生,也没有东水盟,‘食月’并不似以前常有如许似军机般要务在身,至于用这种手段约束。我就只誊上了历任之名,没有写上关于你们家人之事。”

  “那那这与你方才说曲重生有什么关系?”十五显得有些紧张。

  “听我说完。原本这种手段只是食月自己内中掌控的方法,江下盟并不知晓。但是去年冬天,你想必记得,我那时心情极差,不打算再回黑竹,本意是想找个时间解散这个因我而聚的食月,但就在那时,曲重生突然找到我,说江下盟重建,需要食月重出江湖为他所用。我起初没有应,但是他突然说了几个名字出来,我听着有些耳熟,一时想不起是谁,他再说出两个地方来,我才省出,那是初一初二的家人名址。我不知他从何得到这些,他走之后,我立时找到当初存下的零碎字条,但时日已久,我判辨不出是否被人翻动过,或许在先前我离开家的时候曲重生已来过了,或许他是先找到了食月的前辈,从他们那里得到总之,他意在告诉我,他手里掌握着你们的命门他知道整个食月的弱点。”

  “他,他就是一直这么威胁你的?”十五瞪目,“用我们?”

  “说起来,年少时我与他也颇算是交好了,十多年不见,这一回却相见如陌,我当然质问他,故旧重逢,何必要以这种手段迫食月就范。他只说,他觉得浪费了十数年的时间,不想再多等,不想再多说无用的话,将时间耗费在口舌之争与讨价还价。他希望与我之间永远不必拐弯抹角,不如直截了当地把利害都摆个清楚明白。他说他只来求我那一次,如果我拒绝,他不会再来,但是他依然可以拥有‘食月’一个没有我的‘食月’。”

  三十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所以你不用奇怪,他早就不是第一次说要一个没有我的食月,他也不是真的没有办法控制食月。我决定屈服于他的威胁,只不过因为我觉得你们跟在我身边,大概会比跟在他身边好些。我不想你们同他打交道,因为我是个没有家人的人,他手中没有我的弱点,我可以和他谈条件。可是你们你们不行。”

  “我说我怎么和他说话觉得那么怪,原来是这么个卑鄙小人啊。”十五却显得不以为意,“我才不怕他,他敢做什么?他手里有谁?新养的那些废物吗?敢动一个,我们还弄不死他了?”

  “他……”三十欲言又止,“他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不过希望如你所说,他终还是有所忌惮。至少,他现在还需要食月。”

  “不过啊……”十五好像没在意他的话,顾自沉吟着,“他这一回怎么能请得来黑竹的人手刺杀夏铮?这事不得要越过了沈凤鸣才办得到?难道他找的夏琰?可是夏琰……不也是保夏铮的吗?”

  “你算是想到了……”三十无声笑了笑,“我若说他不但越过了沈凤鸣,也越过了夏琰,你怎么想?”

  “有那么容易?除非他在黑竹埋了棋子,还埋了很久。”十五道,“不过……若只是要杀一个夏铮,‘食月’足够了,再找黑竹,不是画蛇添足么?”

  “嗯。”三十道,“所以他有别的目的。”

  “别的目的总不会是为了给我们捣乱?”

  三十笑笑。“若有一天他发现‘食月’不能为他所用了,当然会利用手里的筹码,设法毁掉食月,但是眼下还没谁能给‘食月’捣乱。我猜这次他是因为武林大会所见,愈发忌惮沈凤鸣早前就一直有传说夏琰与沈凤鸣并不甚和,而黑竹对出任务一事自今年以来极重规矩,如果他们两个发现有人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竟然出去杀夏铮,一定会互相猜疑是对方派出去的任务曲重生应该是想要这么推一把,保不齐,那两人就闹起来,甚至黑竹就分崩离析了。该说黑竹是运气好还是不好,夏琰好像自青龙谷一役后没回临安,估计还不知道夏铮这事,和沈凤鸣对不上面,这互相猜疑多半也没猜上。但是沈凤鸣,这会儿一定在查这事,不管怎么说,总要乱一阵。曲重生就算没成功,总还是能从黑竹之乱里得些利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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