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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并没有月亮。
我穿戴得严严实实整整齐齐,点了一盏小灯坐在床边等大人来。
子时过后,他终于推门进来了。
我站起来,不卑不亢,看着他进房关门坐在软榻上。
看上去他有些疲惫,脸上却是我不熟悉的冰冷。
大人从软榻的小桌上取了水壶,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端坐好,理了理衣服,开口说了两个字:「问吧。」
我板正笔直地走出两三步,在离他三四步的地方停下:「牧蒙谢让在哪儿?」
他自嘲地笑笑,在微弱的烛火里显得有些邪性,看着我的眼睛平静地回答:「地牢。」
我又问:「王宫里的地牢?」
大人目不斜视,没有回答。
我不得不对他翻起了旧账:
「大人,你几年前身陷囹圄,牧蒙谢让出动一百五十万大军帮我救过你,算是对你有恩。看在他救过你的份上,放他回北凉好吗?」
我希望大人还有一点良心,放过牧蒙谢让。
大人盯着我的眼,冷酷地笑道:「正是感念他救过我,这才留了他一条命。」
我很想骂他,但是理智告诉我,今日的目的是要他放人,而不是激怒他。
「我可以去看他吗?」
这是我现在唯一的要求。
大人转头看向别处:「一个被火药炸断了腿的瘸子,有什么好看的?」
「你说什么?」
我腿脚发软,紧握双手让自己保持冷静。
我尽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跪在他面前,双手叠握撑地:「求大人,让我见见他。」
随后将头磕在手上。
咣当一声,一个茶杯在我身旁碎成无数块,我埋着头下意识地躲避。
随即我便被他两手抓起肩膀揪起来,他咬着后槽牙发狠地道:
「你居然为了他跪我?」
他的眼中有怒火,像是从地狱来的修罗。
我悲伤极了:「可我也为了你,跪过别人。」
希望他能想起当初我为了救他,低三下四地求过燕王,更求过牧蒙谢让。
这样说还是有效果的,他捏我双肩的手果然放松了力道。
我几乎是哀求:「我可以留在这里陪你。但是我求你,让我见见牧蒙谢让!孩子们一直在等他回家。」
他却冷笑道:「你确实会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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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解地看着大人。
他双手将我拉进,对着我的脸,几乎是鼻子碰着鼻子,低声说道:
「你的马车从你被押回来的那日起,就停在鸿胪寺,所有人都以为你在鸿胪寺。」
「明日那里会有一场大火。我会亲手将“北凉太后”的遗体放进棺材,然后再以国葬之礼将棺材风风光光运往北凉。」
「从此以后,爱民如子的北凉太后风光大葬;而你,就好好做夏国宰相的小妾吧。」
他在说什么?
我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好狠的计谋!
他以前用火灾让我诈死过,如今同样的手法,以他现在的权势,定会做得更加天衣无缝。
我之前担心康儿会来讨人,两国之间会引发战争,简直是庸人自扰!
大人的谋略手段,果然狠辣而周全,我甘拜下风!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呵,大人果然好计谋。好得很!」
这一计若是成功,他就等于完全砍断我回北凉的念想,那至少答应让我见牧蒙谢让一面。
我放低姿态,再次求到:「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求大人让我见见牧蒙谢让。」
他笑着用手指刮我的侧脸:
「急什么?看守牧蒙谢让的,全是升宁的人。你过去别说看他了,小命都会没了。」
我紧张极了:「升宁押着牧蒙谢让做什么?」
他一只手搂着我,另一只手则开始解我的腰带,嘲讽道:「当然是要灭了北凉蛮夷啊!」
我抓住他的手,阻止他再解腰带,哭诉道:
「现在的北凉王是康儿!初晴也在王宫!你还是人吗?」
我想起了述律珍珠联合卖胡椒的盛国人,在北凉王宫鱼塘里下毒。
就算大人想打北凉,可是派人在王宫里下毒,是会害了康儿和初晴的。
他难道连自己的女儿都想杀吗?
我难过的质问他:「初晴是你的孩子,你怎么能派人用水银毒害她?」
他挣开我的手,一手将我的两只手都禁锢住,另一只手继续解我的腰带,狠戾道:
「那些人都是升宁的,我怎么会放过他们?述律家不是全都死了吗?还有那个卖胡椒的,他死得更惨,你要听听吗?」
我打了个冷颤:「都是你杀的?」
腰带终于被解开,他继续脱我的衣服。
「不然呢?」
最后一件衣服被脱下,他冰冷的手指轻划我裸露的肩头,冷笑道:
「你还真把自己当太后了?这才几年,你就爱上别人了?」
「你忘了!牧蒙谢让当初是怎么抢走你的?又是怎么把你废了赶出北凉的?」
「不妨告诉你,我绝不可能让他活着回北凉!现在留他一命也是因为他救过我。再过几日,我也会让他知道妻子被抢走是什么滋味。」
我闭着眼无声落泪。
他嘲讽得更厉害:「还哭起来了?哭什么呢?」
他的表情狠戾,对着我的耳朵吹气:
「以后北凉是康儿的,夏国是我的。康儿最听我的话,我们一家人就天下无敌了,再也不会被分开,这样多好!」
我睁开眼,很想笑:「是吗?北凉人会自愿屈服夏国吗?」
大人笑得肆无忌惮,完全是我不认识的样子。
他陌生地看着我低声道:「你没看到国君暴毙那日,升宁在大殿前处置的那些人吗?不屈服的杀掉就行了。」
我不想再看到他的脸,无力反抗只能闭眼。
与其亲眼看到即将发生的战争与杀戮,我真想就这么去了。
大人已经完全变了,变成了我不认识的人。
当他把我扔在床上,我心里只有悲哀权力是世间最可怕的利器,拥有它的人,会变得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