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凡的血不断往外流，滚落了一地，像是喷泉，又像是坏掉的水龙头，流个不停，红得透黑的血进入了下水道里面。

　　曾凡一只手抓着朱求贵那只插进自己身躯的手，另一只手抓着朱求贵的肩膀。

　　他像是回光返照一般爆发出了最后一丝气力，他咆哮出声，像是被逼到角落的孤狼。

　　他使出了十二分的力，将朱求贵的手撕了下来，血液喷涌而出。

　　空气中全是血的味道，不知道是谁的血，朱求贵痛地哀嚎起来，在地上翻滚着，手捂着自己的肩膀，大叫。

　　“血，我的血！”

　　他在地上不断摩擦，想要将血止住。

　　曾凡没有再看向朱求贵，他的一双眼睛已经变得晦暗了起来。

　　曾凡的旅途结束了。

　　他的人生旅途到此就结束了。

　　他闭上眼睛，人生的过去种种在眼前浮现。

　　他那简单的三十多年，简短的过了头，平淡的过了头。

　　“你们两个，从今天起我就是老大了。”

　　“喂，为什么你是老大啊。”

　　说这话的是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两人都穿着破旧朴素的衣服，地面上是泥土和枯败的黄叶。

　　老大那时候和现在也差不多样子，一直都没怎么变，林诗诗小的时候倒是比较稚嫩，一张脸红扑扑的，挂着鼻涕。

　　那是几岁时候的事情了，六岁还是七岁？

　　曾凡记不清了。

　　曾凡就记得自己说了个好。

　　林诗诗就戳着自己的腰。

　　“喂，你干嘛就这么认了，你力气那么大，干嘛要认这家伙为老大啊。”

　　林诗诗看着周虎，叉着腰。

　　“不行，我不答应，你当老大有什么好处？”

　　周虎脸上挂着笑容说。

　　“我保护你们啊。”

　　林诗诗眼睛亮了起来，扭捏了一下。

　　“嗯，也不是不行，好吧。”

　　她用手指着周虎。

　　“那你是老大，我要当老二。”

　　明明她之前还说曾凡力气大，让他不要屈居人下的，这会却想着占曾凡一头。

　　周虎却是直直地看着两人，眼睛变成了竖瞳，微笑着对着两人说。

　　“好啊，与之相对的，你们要把你们的一切都交给我。”

　　林诗诗抱着自己。

　　“喂，一切是什么，你小小年纪都在想什么呢？”

　　周虎说。

　　“能力，身体，姓名，生命还有你们的过去和未来，全部都交给我。”

　　他伸出手来。

　　“契约成立，伸手。”

　　曾凡和林诗诗都伸出手来，放在了那只小小的手上。

　　在小学的院子里面。

　　“怪物！”

　　“怪物！”

　　“你们都是怪物！”

　　稚嫩的明明和他们是一样的孩子却指着他们，向他们扔石头。

　　石子落在曾凡的脑袋上，他什么都没说，他生来就不擅长说话，更别说和人争论反驳了。

　　他想说不是的。

　　他不是怪物，他不是怪物。

　　他不是怪物！

　　可他什么都没说，曾凡低着头，看着血滴落在了地面上，那是谁的血，是自己的吗？

　　他抬起头来，看着眼前一道比自己更小的身影，不是自己的，是他的。

　　“老大……”

　　他从喉咙里面吐出了这两个字。

　　周虎转过头，伸出手来，看着他说。

　　“征用了。”

　　曾凡将手轻轻搭在那只手上。

　　周虎笑了笑。

　　“你这家伙，明明有这么厉害的力量，却老是受人欺负，这怎么行？你太温柔啦。”

　　他转头，看向那几个小孩，语气冰冷。

　　“今天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然后发生了什么来着。

　　然后那群小孩全都趴在地上哭，老大脱了他们的裤子把他们吊在房檐上，直到他们的家长过来将他们救下来。

　　几天都没有去学校。

　　而曾凡的父母？

　　曾凡周虎和林诗诗都没有父母，平时就靠周虎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钱活下去，又靠这笔钱他们能上个小学，读个初中，在一个二十平的房间一起生活下去。

　　林诗诗和曾凡都是被周虎捡到的小乞丐。

　　其实林诗诗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认定周虎是老大了，只是有时候喜欢闹点小别扭而已。

　　林诗诗是个很麻烦的家伙，睡觉喜欢睡地上，喜欢啃手指，上厕所还不冲厕所，每次都是曾凡帮她冲的。

　　到了高中的时候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花枝招展的美少女，游走在各种男生之间。

　　上高中上大学的就只有林诗诗，周虎和曾凡上完初中就毕业了。

　　曾凡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老大也没有上过高中，可是却知道很多，什么都知道，办法也很多，什么问题都能解决。

　　所以，老大是不会有错的。

　　老大说他需要自己，曾凡就一直站在老大身边。

　　老大说他要改变这个世界，曾凡就说老大我相信你，你一定能改变这个世界的。

　　老大说要创造一个新世界，需要曾凡杀人，曾凡就说，好。

　　不过，有些话曾凡还是不信的。

　　就像老大说他打不过刘有钱，他总想试一试，好吧，他真的没打过。

　　果然老大是不会有错的。

　　啊，总感觉力量消失了。

　　曾凡仰头，看着灰白的天空，好像有雪在悠悠飘落。

　　好凉，雪落在身上的感觉，好凉，冰凉一片，又让他想起了自己当乞丐的日子。

　　没有厚衣服，蹲在路边，石头地面一片冰凉，肚子里面空空如也，三天都没吃过饭了，那时候也是这样的感觉，好冷，好凉，好凉。

　　一只手伸了出来，那人正是周虎，他像个小大人似的说。

　　“跟我走吧。”

　　曾凡就跟着他走了。

　　好多，好多事情，曾凡想不清楚了。

　　在那天被人用石头砸的夜里，老大对他说。

　　“那些小屁孩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记住了，你不是什么怪物，曾凡，不要让这些攻击你的话变成你的烙印，有我在。”

　　但是那些话还是烙印在了他的心尖，困惑了他二十多年之久。

　　但是他此刻终于释怀了。

　　是的，他不是怪物。

　　曾凡终于在死之前释怀了。

　　安葵愣了一会，跑了上来，哭红了眼睛，眼泪不断地往下掉。

　　“曾先生，曾先生……”

　　曾凡看向安葵。

　　这个小家伙为什么要哭呢？

　　啊，原来是自己要死了。

　　但是曾凡对于自己会死这一天的到来并不意外，他做了那么多错的事，伤害了那么多的人，自己会死是理所当然的吧。

　　他是坏的家伙，坏的家伙是一定会死的，他只是有点遗憾。

　　他轻轻伸出手，想要拂去安葵的泪水，又在空中停下来了，因为他手上有血，他看着安葵，那道身影像是变成了另一个身影，一个穿着西装的小男孩的身影。

　　他用着沙哑的嗓子说。

　　“我不是怪物，太好了。”

　　曾凡说完这句话，手垂了下去，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