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以沫抬眸，一语带过。

　　纪淮安点头，“租好了，月租三块，足够存放你说的数量了。”

　　他顿了顿，看着沈以沫露出的笑，“只是以沫，不管做什么，都得遵守底线，不能为了赚钱，违背原则底线……”

　　踌躇许久，纪淮安还是试探着说出心里话。

　　“瞧你这话说的，我是那样的人吗？”

　　沈以沫不满。

　　这复习资料紧缺，多少人因此没能好好复习参加高考，她又不是打算高价卖，还比书店便宜一些，怎么就算违背原则底线了？

　　不过这事现在还无法言明给纪淮安听。

　　“还是那句话，你只要相信我就是了，冯长征那边你问问，可不可以把厂里有权的领导叫出来，我们请他到国营饭店吃顿饭，不行的话也别勉强，我走走其他路子试一试。”

　　纪淮安仍旧选择信任沈以沫，只是看着她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绝不可能是没底线的人，朝夕相处这些日子，他早已下定决心，不管她要做什么，只要是对的，他就无条件支持。

　　“好，我尽力一试。”

　　……

　　……

　　两天后。

　　县城印刷厂。

　　“李秘书，你看我前两天和你说的吃饭的事情……”

　　冯长征在办公室门口踌躇了许久，才一瘸一拐地敲开了办公室的门，面见厂长的秘书。

　　厂长在的时候李秘书就只是个秘书，可厂长要是不在，他就是副厂长，手里的权利不容小觑，上上下下都要给他这个面子。

　　冯长征是个老实人，不会拐弯抹角，在厂里一直不受待见。

　　“小冯啊！”

　　戴着眼镜的李秘书放下手里的钢笔，一双眼睛透出精明，“我说的考虑，你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吗？我很忙的，两个乡下人请我吃饭，还要我亲自去？什么单子，你在拿我逗乐吗？”

　　冯长征语塞，神情凝固，尴尬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暗暗捏紧了袖下的拳头，瞥见自己的腿，才重新松开，笑着道：“好，那，那我不打扰了。”

　　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背影，李秘书翻了个白眼，一脸晦气。

　　回到岗位，冯长征受到不少人的注意，明里暗里多少目光落在他的腿上，窃窃私语。

　　“这样的人，不走关系是指定进不来的，不会是厂长的外甥吧？”

　　“唉，什么时候都少不了关系户，多少高中生考都考不进来，这种路都不利索的，也能混进来。”

　　“嘘，小声点，他看过来了。”

　　上班这半个多月，冯长征耳边总是少不了这些声音，他本以为能够做到充耳不闻，但内心还是忍不住受影响。

　　受伤退役后，他拒绝了组织安排的工作，回了老家，印刷厂的厂长和老领导有交情，听说了这件事后，便将他请到了印刷厂，这工作不至于累人。

　　冯长征不好推辞，成天在家，家里的哥哥嫂嫂都不太对劲了，便来了这个厂子，因此遭受不少白眼。

　　叹了口气，冯长征收敛心绪专心干活。

　　中午吃饭时间。

　　冯长征在食堂吃过饭，路过厂门口，遇到迎面走来的保卫科人员，他们个个身强体壮，都是青壮年，有些还是盲流。

　　“呦，这不是老瘸头吗？腿都这样了，不在家里好好待着，还出来呢？”

　　大家最讨厌关系户，同时也最恨自己不是关系户。

　　所以见到冯长征这样有缺陷的“关系户”不管走到哪，总是惹来白眼。

　　保卫科的年轻人听多了，也产生了不满，几个人打赌去挑衅冯长征，看他敢不敢还手。

　　三五人推着他推推搡搡。

　　冯长征脸色铁青，被逼着后退了几步，脚下一个踩空，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周围路过的人一见到这情形好奇地围了上来。

　　“哎呦，小林，这老瘸头腿都瘸了，你们就别开他玩笑了。”

　　“是啊，可别闹出事来。”

　　领头的小林听到这话，呸了一声：“我这是替大家不平，拿一样的工资，他最轻松，我刚才还看他从厂长办公室出来，一准又是去走关系的，怎么那么能装可怜呢？都一样大，不就瘸个腿，就你牛？”

　　大家越劝他越来劲儿。

　　地下的冯长征捏紧拳头，看着围在面前的一伙人，面色紧绷，全力隐忍着。

　　因为他的关系，家里的老娘都受不到尊重，大嫂在家成天骂骂咧咧，他要是还手丢了这份工作，怕是连自己都养不活。

　　“你们看他这怂样，还瞪我，有本事往我这来！”

　　穿着一身工服的小林拍了拍自己的脸。

　　冯长征双眼充血，却始终坐着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

　　“砰！”

　　一道身影猛地窜出来，冲上前，不由分说一拳将小林捶倒在地，顿时引起一片惊呼声。

　　冯长征一愣，当挡在前头的人转过头时，面露惊喜，“淮安？！”

　　落后纪淮安一步的沈以沫赶忙扶起地上的冯长征。

　　纪淮安和他说冯长征如今有多颓的时候，她还没什么概念，直到看见这二十多岁的小伙，从当初充满精神气的样子，变为现在这副眼神黯淡满嘴胡茬的人时，才有了清晰的认知。

　　才不到半年，整整衰老了十岁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