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饭局在方古茗的坐镇之下,让我很轻松就达到了想要的目的,我和李正森还高高兴兴地相互交换了联系方式。
饭局过后,送走李正森,我又留下来单独感谢了方古茗一番。
“方老先生,今晚这个饭局能够这么顺利,全是托您的福,回头我往您那个海外基金会打一千万美金过去,还请方老先生您不要嫌弃。”
方古茗虽然退休了,但是他的影响力远超我的想象,所以我自然是要紧紧抱住他这条大腿。
方古茗却一挥手:
“小朱,钱才乃是身外之物,像我这样半身入土的老人,又怎么可能还会去在乎那一千几百万的金钱?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我现在身无分文,我依旧能够过得很好,我每个月退休金几万,去医院看病全免费,住院了还能住五星级酒店一样的高干病房,病危了能够第一时间用上国内外最好最先进的医药,我还要你那一千几百万做什么?要了也没用。”
我不由一愣,不得不承认,方古茗说得很有道理。
像他这种身居高位的人,就算退休了,也能享受到国家最好的东西。
这就是特权的魅力所在。
这也是为什么这片土地上,人人都追求进入那个圈子的原因所在。
自古以来都在喊着: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其实本质不是读书高,读书只不过是一个包装得冠冕堂皇的幌子,剥去其虚伪的外套,你会发现其实这句话的本意是“万般皆下品,唯有做官高”。
“那方老先生,您想要的是……”
我小心翼翼,恭敬询问。
方古茗这时候感慨一声:
“我其实也只不过是想为这个国家,为这里的人民做一点事实而已……”
我内心里咯噔一下,不由愕然,你这糟老头子,确定真的是在为国家为人民做实事?
你他妈不是在开玩笑?
我无言以对了。
纵使我拥有很好的临场应变能力,却也根本没法第一时间立即就接上方古茗这句话。
因为他这话实在太扯了。
这和赵高说想要为大秦续命,秦桧说想要为大宋收复燕云十六州有什么区别?
然而,这时,方古茗又说:
“我知道你心里觉得我这糟老头子说的话就是在扯淡,但是我却要告诉你,这确实就是我心里的真实想法,没有谁,一生下来就想要做个贪官污吏,也没有谁,打从一开始就想要做个凌驾于法律之上的坏人,只是这世界太过复杂,现实有太多不可抗力,大环境里充斥着各种牛鬼蛇神,以至于让人不得不渐渐低头妥协,一退再退,最后变成了曾经所讨厌的样子……”
“方老先生,您忧国忧民,此乃大义,颇有范仲淹‘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风骨,值得晚辈学习!”
我反应过来之后,连忙给方古茗拍马屁。
至于他刚才所感慨的一大堆话,我自然当他是放了一个不香不臭的响屁。
其实大家都是明白人,方古茗根本不必要对我说这些。
一个人品行如何,不是看他说了什么,而要看他做了什么。
汪精卫当年投降卖国,还不大义凛然说是在曲线救国?
然而,方古茗似乎老糊涂了,他还继续对我说道:
“你知道我们这个权贵圈子,对社会伤害最大的是什么吗?”
我心想,那自然是贪腐无度,自然是特权成为理所当然,自然是权力凌驾在人民之上,自然是法律在特权和人民之间形成双标,对特权从轻发落,对人民重拳出击。
不过我不可能将这些话说出来,因为我知道方古茗不爱听这些话。
我只说道:
“晚辈愚钝,还请方老先生赐教!”
方古茗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发自肺腑地感叹:
“我们这个圈子,对社会伤害最大的,不是贪污,不是特权,而是规矩的崩坏,以往大家该拿多少,能拿多少,什么可以拿,什么不能拿,大家有规矩,心里有个底,就都不会越界,所以就能一片祥和状态,一片欣欣向荣;而现在王大师去世了,将大家连结在一起的一条绳子没有了,这规矩也就没有了,你拿你的,他拿他的,大家各自为战,你只顾你的利益,他只顾他的利益,你想拿多一点,他也想拿多一点,最后就变成了对社会对人民的无限压榨,没有了规矩,就没有了限度,没了限度,那很多荒唐政策就会冒头,那破坏力堪比原子弹,一锅粥全都会坏掉,到头来对谁都没好处……所以,为了社会稳定,也为了我们自己,必须有人站出来,重新把这规矩立起来,把蛋糕分配的工作做好,这也是我现在为什么会不遗余力把你推出来的原因所在,我们这个圈子,不能再这么乱套下去了,不能再出现为了利益而一刀切的荒唐政策了,民怨这东西,一旦泛滥,那就很难扑灭……”
我默默听着方古茗这些话,心里不由泛起一股五味杂陈的情绪。
“所以,这就是方老先生您刚才所说的妥协和退让吗?最后只能立规矩来规范他们捞利益,而不是禁止他们捞利益。”
方古茗缓缓点头:
“没错,这就是对现实的妥协和退让,人性就是如此,你没法改变人性,进来这个圈子里的人,我不敢保证百分百是冲着利益和特权而来的,但是至少有百分之七八十是,这么大一群人,你把口子全堵死了不让他们捞,那他们就不给你做事,那这巨大的机器就没法运行下去,肯定会轰然崩溃;只有给他们都留给口子,才能让他们有做事的动力,才能维持这个机器继续运转下去,就算一切都在往坏的方向发展,就算这机器终究会因为各个零件的偷工减料而坍塌崩坏,但也只不过是一个缓慢的过程,不至于现在就轰然倒下,只要这一代人的时候还能运行下去,谁又会去管五十年甚至一百年以后会不会洪水滔天呢?”
我听了方古茗这些话,心里颇为震撼,难道就是上面那些人的真实想法吗?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不由升腾而起。
不过随即,我却笑了出来,附和道:
“方老先生您说得太对了,谁又会去管五十年一百年后会不会洪水滔天呢?谁要是真去管,那就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