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分明是一尾金鳞。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金鳞，看似是鱼，实则却是这世间龙族后裔之中，血脉最为纯正的存在，若是机缘得当，甚至真的有机会越过龙门，成为真龙。

　　只是这等存在，却是太稀少了。

　　这一刻，赵红缨已然吓傻在了原地。

　　“前辈……”

　　老者转头：“怎么了？”

　　看着在水中不断挣扎的金鳞，风无尘却一时生了恻隐之心。

　　“这金鳞修行不易，诞生更加不易，若是为了果脯，便将之吃掉的话，却是暴殄天物了！不如……放他一条生路吧！”

　　“哦？”老者似笑非笑：“因为他是金鳞，珍稀之物，所以，不可吃它！那若它只是一条普通的鲤鱼，食之便可心安理得了，对吗？”

　　闻言，风无尘却一时语塞。

　　“这……”

　　“若是站在众生平等的角度，天下芸芸众生，皆是生灵，又岂能因为出身不同而分而待之？你觉得老汉吃这金鳞残忍？那以往被你吃掉的那些生灵，岂不无辜？纵然是不食人间五谷的修士，一呼一吸之间，又会杀死多少看不见的生灵，你想过么？”

　　风无尘想了片刻，便道：“我明白前辈的意思，但这世间，本无绝对的善恶。”

　　“哦？”老汉反问一记：“那在你看来，何为善恶？”

　　风无尘不假思索答道：“我心即善恶！”

　　这个问题，风无尘在斩却三尸，踏入六斩之际，便已经得到了答案。

　　既然无法做到见善不善，见恶不恶的大自在境界，那他便以自己的本心为善恶标准，他喜即善，他怒即恶！

　　“我心即善恶？呵……还真是狂妄而又双标的理念啊！”

　　狂妄而又双标？倒是的确没有说错。

　　风无尘不论境界再高，他也终究是个人族，他做不到全身心用异族的角度去考虑事情。

　　譬如在入鬼域之后，见人族亦异种为食，他大多时候会觉恶心，却不会为了那些死去的异种而怒发冲冠。

　　但是当他发现人族被异族当做了万物与食物之际，他却再也忍不住怒意，甚至不惜屠城。

　　这时，老者又道：“这世间之善，大多千篇一律，但是这世间之恶，却是各有不同……风无尘！你又属于哪一种呢？”

　　风无尘眼瞳微颤，他来此之后，可从未提及自己身份，但这老汉却一口道出了他的姓名，岂不诡异？

　　“前辈……认识我？”

　　“呵……”老者淡笑一记，提起了钓杆，将那金鳞取下，重新扔回了池中。

　　“心怀苍生，不忍无辜者受难，此为佛性！而杀心不减，恨不得杀尽天下恶身，此为魔性！而若善恶难分，我心即善恶，则为剑修之性！你为了一己之私，朋友性命，将紫幽天万民置于水火，如今却又打着救紫幽天万民于水火的旗号于死域大开杀戒！这来来回回，你杀了多少人，你算得清么……”

　　听到此处，风无尘只觉脊骨发凉。

　　这老者，竟对他身上发生的一切了若指掌。

　　“前辈……到底是何人？”

　　“我是何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可知错？”

　　“知错？”对于老者，风无尘固然敬畏，但对于善恶对错，他却又自己的一套衡量标准：“我又何错之有？看护帝心不力？出尔反尔？但前辈是否忘记了，策划这一切的，另有其人，逼我交出帝心的也另有其人！前辈不去怪他们，反而来怪我？”

　　“他们有错，你便无错？”

　　“那前辈认为，我该怎么做？我的朋友本就是因为帝心遭难，我若是为了所谓的大局，而放弃他们，对于他们而言，又何其的不公平？我朋友几条性命，与紫幽天万民，看似悬殊，但说到底，皆是无辜生灵，他们谁又比谁更高贵？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一人不渡，何以渡苍生？我若连眼前人就救不了，又何谈救天下人？为了弥补我之过失，尸山血海，幽冥鬼道，再危险的路，我也会毫不犹豫踏上！但是请恕晚辈还没有那等那自己与朋友的性命，去换天下人的觉悟……”

　　“……”

　　老者沉默片刻，轻叹一记，眼中满是失望之色。

　　“我那老友心怀天下，为了万界苍生，不惜断了自己的长生！他怎么会选你这么个狭隘自私的小辈做弟子？”

　　老友？

　　弟子？

　　风无尘一愣，同时，对此老的身份更加的好奇了。

　　这世间，称得上是他师父之人，共有四人！

　　一人便是曾经救他性命，引他修行，与他亦师亦父的扶摇宫九老之一的孟孤烟。

　　其次则是传他戮天剑决，助他重走修行之路的梵夜。

　　然后便是灵武界无痕峰的洛风骨。

　　最后，则是传他太上九章经的太上道祖！

　　这四人之中，孟孤烟与洛风骨并非什么强者，而眼前人手段通天，必然不可能是他们的老友。

　　至于余下二人嘛。

　　虽有师徒之实，但他却连对方人都没见过。

　　一时间，却也猜不出这老头儿的身份。

　　于是问道：“敢问前辈是……”

　　“哼！老汉本是受老友之托，在此帮你渡过难关！见你误入歧途，才想出言点拨，谁曾想，你竟这般朽木不可雕也，真是气煞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