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江夏镇,郡守府中。
尽管洗了五次澡,把一身老皮洗得都皱得不行了,黄祖还是不甚满意。
“去,把上个月那些麝香还有从九真买回来的香料都给我找来,我等会还要洗个澡!”
不知道为什么,黄祖一开口,他的亲卫们就有意无意躲着黄祖的嘴巴。
“可是……主公,那些香料都是上个月大公子大婚,您赏赐给大公子的,送出去的东西您又要回来……这不太好吧?”
黄祖破口大骂道:“儿子的东西就是老子的,狗奴你连这都不懂!”
说罢便一脚踹在那人小腹,将其整个人踹飞出去。
那人小腹吃痛,但第一反应却是擦脸。
黄祖说话唾沫简直横飞啊!
穿上新衣服,又抹上好几味香料,黄祖这才走出后堂,来到前堂。
只见黄祖麾下的所有谋臣武将,只要品秩在三百石以上,都在这里了。
为什么黄祖要召集所有三百石以上的文武呢?
其实主要有两个原因。
其一,那就是人手实在有点不够,经历了一夜的变故,黄祖手下的将校死的死,被俘的被俘,叛变的叛变,六百石以上的军侯都没几个了,只能把所有屯长都伯们都叫过来撑场面。
其二,就是黄祖终于搞清楚了,昨夜的袭击,并不是叛将张硕所为,而都是一个叫甘宁的锦帆贼折腾出来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个甘宁假借张硕的身份,鱼目混珠,混入江夏镇搞出来的!
而自己手下这些蠢货,居然敌我不分,被人大摇大摆走进粮草重地烧了囤粮不说,还稀里糊涂折损好几员大将!
邓龙,蒋司马,都是被这甘宁袭杀的。还有自己,也被那甘宁的部下敲了闷棍,拖到了后巷受辱的!
简直是奇耻大辱!
要问黄祖怎么知道是甘宁干的,那就不得不提到那位大难不死的兵曹史了。
要说这个兵曹史,可真是命大!
既没死在甘宁的快刀下,也没被自家人的乱箭射中,只是遭遇了踩踏事故,被踩断了几根肋骨,除此之外并无性命之忧。
虽然他大难不死,但却没有后福。
此时他被捆成一团丢在堂中,身上皮开肉绽,口中奄奄一息,就剩一口气了。
甘宁把船开出津口就不知所踪,张硕被逼反逃往了南岸,黄祖只能把所有的怨气发泄在了此人身上。
今天召集这么多人,一来当众惩戒众人,二来也是让三百石以上的所有文武都互相认识一下,以免以后再出现昨晚这样的情况。
黄祖还是知道亡羊补牢的道理的。
本来这个会,白天下午就要开,结果因为黄祖沐浴了好几次,耽误了时辰,天黑还没见黄祖露头。
一个小校嘀咕道:“怎么还未见主公,我还没安排今夜的巡船,耽误了巡察江务可如何是好?”
另一个小校提醒他道:“你就少说两句吧,被主公贬去那个鸟不拉屎的山上守却月城还不够?”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时,黄祖这才出场。
黄祖这一出场,一股庞大的气势瞬间扑面而来。
或许用“气味”来形容更准确。
一股浓郁的香料味直扑每个人的面门。
太冲了!
就跟如花和石榴姐一人钻你一个鼻孔那种感觉一样!
其实光是香味的话,众人还能接受,问题是不知道为什么香味里掺杂着一股臭味。
而且是那种臭味!
却月城守将捂着鼻子道:“这是谁特么掉粪坑里面了?”
这一句话,黄祖原本还自我感觉不错的脸色瞬间阴沉得可怕。
旁边一人忙拉住却月城守将:“你特么不要命了?”
见却月城守将一脸不解的神色,那人只能劝道:“你别说话了,你刚从却月城回来啥情况都不知道就不要乱说话了!”
黄祖一张老脸阴沉得都快滴水了,但既然已经出来了,不可能再回后堂再去洗澡了。
清了清喉咙,黄祖开了口:“今日召集诸位,是要商讨一下,如何应敌!”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屏住了呼吸,没人敢张口回话。
黄祖脸更黑了:“你,不是爱说话么,你出来说说。”
黄祖指向却月城小校。
“末将以为……”却月城小校硬着头皮,只得站出身,但谁料他刚一张开嘴,口腔就受不了刺激性气味,剧烈咳嗽起来。
等咳出了眼泪,却月城小校强忍住不适,继续道:“眼下我江夏镇兵少将寡,应速速求援!”
“求援?向何处求援?”
黄祖发问道。
“呃……”却月城小校一时语塞,不太确定道:“向襄阳求援?”
“你在问我还是我在问你?”
黄祖猛地抄起案几上的酒盏,直接砸向却月城小校。
却月城小校不敢躲,额头当下被砸了个大包。
“刚从襄阳运来数万斛粮草,才卸船没几天就烧了干净,我这还有脸去求援兵?”
“你是想让江夏镇的丑事,传遍襄阳吗?”
黄祖暴跳如雷。
另一旁的郡丞忙劝道:“眼下军粮十不存三,要紧的是先召回东征大军。”
“至于江夏军情,权且等大军返回后,再做计较。”
黄祖怒视着却月城小校,许久才重新坐下。
“传我军令,召回柴桑之军。”
“我要亲率大军征讨夏口,一雪今日之耻!”
事实上,这次刘表进攻豫章郡,指定的统帅就是黄祖。
刘表这样的安排也是有道理的。其一,江夏郡毗邻豫章郡,顺江而下,旦夕可至。
其二,黄祖是刘表最为亲信重用的大将,也是明面上的荆州第一大将。
其三,黄祖在江夏拥兵甚众,由他出兵,相对的襄阳方面就可以少出一些兵马。
但在黄祖自己看来,今时今日的自己,早已不再是昔日刘表麾下的部将。
他的身份早已有了质的变化!
他现在是江夏太守黄祖!
从被实授了江夏太守之职,来到这里上任后,我就是一郡之长,是一方诸侯的存在!
我现在只不过是依附于你刘表这个荆州牧之下而已。
我与刘表,现在只是主从的关系,而绝非君臣的关系。
因此,自恃身份贵重的黄祖,虽然接受了东征统帅的任命,也接过了荆州军韩晞刘虎等部的指挥权,却不肯领军出征。
反而指派了自己的儿子黄射为将,带着五千江夏军,同韩晞刘虎等人去攻柴桑。
在给刘表的回信中,黄祖更是大言不惭,说什么“袁耀小儿不足为虑,他袁术有儿子,我黄祖也不是光生了女儿;我儿黄射将门虎子,足以将袁耀赶回淮南;我肩负重任,理当坐镇江夏”云云。
看得刘表一阵头痛。
但刘表也没有办法,世人皆知他单骑入荆州,但谁又知道他刘景升的苦楚呢?
真以为我当初愿意单骑入荆州?
汉室宗亲的出身,说好吧,那是真的好!
不管到哪里,都是一块金字招牌!
但并不是完全好,也是有弊处的。
最大的弊处,就是亲族力量薄弱!
对比一下汉室宗亲诸侯和外姓诸侯就知道了。
刘氏是天下最大的宗族,但却又是由无数很小的宗族组成的。
有多小呢?
从刘虞刘焉,到刘表刘璋刘繇刘岱还有刘备就知道,每一位汉室宗亲都是独立发展的个体,基本不会出现一个汉室宗亲给另一个汉室宗亲打工的情况。
而一旦出现那种特殊情况,那就更危险了。
具体参考刘备给刘表刘璋打工的结果就知道了。
而对于世家大族出身的诸侯们来说,还没当诸侯之前,他们就往往有自己的人情关系网,有所谓的门生故吏。
一旦立旗起事,立马就会建立起扎实的文武集团。
但汉室宗亲们不一样,他们没有门生故吏。
因为对于那些门生故吏而言,给世家大族出身的人当下属,我是他的故吏。但给汉室宗亲当下属,我只会觉得我在给大汉集团打工。
毕竟汉室宗亲那么多,整个天下都是你们家的,我给你当属下是公事公办,你提拨我也是公事公办。
但要是袁绍曹操袁术这些人当官的时候提拨我,那就不一样了,人家提拔我那是对我有恩呐!是有私人关系在的!
因此,汉室宗亲们除了指望不上自己的亲族,还指望不上门生故吏。
只能每到一处,笼络当地豪族为己所用了。
刘备刘表刘璋皆是如此。
依靠当地豪族来维系统治,产生问题那就更大了。
因为这些人随时会当墙头草,风往哪边吹,他们就往哪边倒。
徐州牧刘备手下的陈珪陈登父子,在刘备丢了徐州后,对刘备保持了忠诚吗?
谁占了徐州谁就是他们的主人!
刘表百般笼络的蔡氏蒯氏在刘表死后,对刘表保持了忠诚吗?
不,他们直接献出荆州投向了能带给他们更大利益的曹操。
刘焉刘璋父子经营了数十年的益州世家大族对他们父子保持了忠诚吗?
不,大部分人都当了带路党。毕竟给刘璋刘备打工,给谁干不是给汉室宗亲干呢?
总之,士人们很难对刘表这样的汉室宗亲形成君臣观念,毕竟每一位汉室宗亲都会打着匡扶大汉的旗号,给他们打工等于给大汉朝打工。
既然给大汉朝打工,那么最大的君,自然是天子了,而不是你刘表!
但给袁绍袁术曹操这样的异性诸侯打工,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正如吕布在《三国演义》的那句著名台词一样:
汉家城池,诸人有分,偏尔合得?
跟着二袁一曹一孙打工,万一创业成功了那可就相当于公司创始人有原始股的存在,收益是让你救回一个濒临倒闭的公司能比的?
因此,选择给袁绍袁术曹操和孙策这样的人打工的,反而在一开始就树立了主臣观念。就算老大一时受挫,也愿意跟着老大颠沛流离。
从这个角度来说,刘备能在一众汉室宗亲中笑到最后,关羽和张飞,以及赵云糜竺孙乾和简雍等人给他的支撑乃是不可或缺的。
所以虽然刘表入主荆州四年有余,但在偌大荆州集团中,真正愿意为刘表效以死力的,只有他的几个子侄。
稍微算的上忠心的,只有姻亲蔡瑁外甥张允。
当然其实他们也没忠心到哪里去。
蒯氏兄弟,黄祖对刘表的忠心,最多排第三梯队。
这也就不难解释黄祖为什么对刘表的命令阳奉阴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