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子这般大,估摸是千年蜃兽所有。
这方小世界千年妖已颇为罕见,据那千年狐狸所言,能活到今日的妖皆有名有姓,未曾听闻有一蜃兽。
蜃珠之主恐怕早已应劫而亡,平白让小人捡了这蜃珠,埋在这等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也不知道图得什么目的。
确定是这颗蜃珠将元酒困住,长乘稍稍松了口气。
蜃珠擅长至少幻象,但对元酒应是无用。
悉心教导元酒数百年,他对她的心性最是清楚,清醒而坚韧,是极其适合修道的苗子,不然也无法短短三百多年便已臻至精境。
长乘看着逐渐坍塌的半边重叠空间,抬袖卷起元酒和肥遗,以及那只不知出处的厉鬼,回到了福利院的后院里。
他倚坐在后院的台阶上,等了二十分钟左右,肥遗最先从幻境中清醒过来。
……
肥肥刚从幻境钻出来,第一时间用尾巴尖拍了拍胸口,突然察觉到强大又熟悉的气息,长长一条身体骤然僵住,慢吞吞地抬头看向距自己只有三步远的长乘。
长乘似笑非笑道:“这么快就醒了?”
长乘冲它招了招手,肥遗心惊胆战地从地面上游弋过去。
肥肥乖巧盘在他面前,长乘将手压在它脑门上,奇怪道:“实力又上涨了?你这是又被她投喂了什么东西?”
肥遗刚刚长出来的一对小眼睛飞快眨了两下,长乘就察觉到它的小心思,冷笑道:“敢说谎,把你身体拆成八节丢海里喂鱼。”
肥遗立刻发出短促的叫声:“嘤”
扭扭捏捏半晌,用尾巴尖在腹部拍了几下,一颗黑色的鬼珠缓慢地从它口中飘出来。
长乘抬手一招,让那颗鬼珠浮在掌心之上:“和蜃珠一起发现的?”
肥肥立刻点头,冲他竖起尾巴,拧出个夸赞的手势。
长乘淡淡笑了笑:“少拍马屁,鬼珠先不能给你,等我用完了再还你。”
本以为二十多年前的白马福利院火灾只是一场意外,没想到还藏着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一颗鬼珠,一颗千年蜃珠。
这手笔也是真挺阔绰。
……
他瞥了眼元酒依旧一动不动的身形,从袖中掏出散发着淡淡光晕的蜃珠,垂眸思虑了片刻。
鬼珠与蜃珠是一起埋在那处异空间,也就说明很有可能是在火灾前就埋下的。
那么……这颗蜃珠兴许记录下了当年火灾发生时的真实情况,倒是可以试着一探究竟。
长乘叮嘱肥遗:“你在此处护法,不要到处乱跑吓人,知道吗?”
肥遗点头将身体盘在一旁的树干上,表示自己会很老实,一定不干坏事。
长乘右手拂过蜃珠,神识一头扎进其中。
神识落入蜃珠后,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仿佛身处于云山雾海之间,薄雾中有很多金色的水珠。
他神识凝聚的身体,随意触碰了一颗金色水珠,很快就被拉入一段记忆里。
这段记忆很早,属于蜃兽还活着的时候留下的。
从寂静的深海,到暗流汹涌的海沟,庞大齐整游动的鱼群,随着洋流迁徙的大小海龟,浮动的水草,悄无声息毒死鱼群的粉色水母群……
一直到起伏的海面,骤起的海上迷雾,从海平面上拔起的日出……
古老又威武的出洋船队,隔着礁石小心翼翼窥视到的船工……
很多快速从眼前闪过的陌生面孔,有被海上日光晒得黝黑的皮肤,还有从竹筐转移向绳子上的咸鱼……
从船尾倒入海水中的剩饭剩菜,以及修修补补捞起很多鱼藻的渔网……
长乘对这些记忆不感兴趣,确认是属于六七百年前的事情后,很快就退了出来。
这空间内浮动的金色水珠至少有万颗,一个接着一个将神识探入,肯定是不行的。
这样速度太慢了。
长乘双手合在一起,十指拧出一个奇特的手势,神识瞬臾裂分成许多光点,撒向了金色水珠。
……
肥遗本来就很怵长乘,它虽是残缺不全的上古异兽,但好歹也是有个上古称号挂着的,本不该轻易听这些人吩咐。
可坐在台阶上的白衣青年,总是给它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仿佛轻而易举就能将它碾死。
尤其是现在,它身体绞紧树干,看着青年身上一点点透出华光,温润纯净的气息将小院子照亮。
他的短发一瞬疯长,万千发丝漂浮在空中,额头上浮出瑰丽神秘的额印。
肥遗盯着他的面庞目不转睛,在他看似平和又威严的容颜上,窥视到了久违的神性。
它慢慢垂下头颅,身体绕着树干转动了半圈,将视线从长乘身上移开。
……
长乘花了将近一小时,终于找到了目标。
将触碰其他记忆的神识分身收回,他折身进入其中,映入眼帘的便是冲天的火光,和寂静的有些诡异的白马福利院。
火光包围了整栋楼,他闪身出现在三楼,挡住了扑向他衣摆的火舌,透过窗户看向屋子里安睡的孩子。
躺在床上的小孩子面庞被窗外的火光照得红润,嘴角还微微上翘,如同陷入了一场永远醒不过来的美梦中。
事实也确是如此。
这些孩子最终都在这场大火中丧生。
长乘指尖轻轻压在有些烫的玻璃上,玻璃应声而碎,但屋内躺着的七八个孩子,依旧未曾醒来。
隔壁卧室的十个孩子也一样,还有同住在这层的院长和其他几个工作人员。
长乘站在走廊上若有所思,避开了头顶上砸落的灯壳儿,脑海里想起之前的信息,这场火灾中有三个幸存者。
邓沛青便是其一。
他在三楼从头到尾走了一圈,并未找到邓沛青和另外两个清醒的人。
长乘站在楼梯口,看向通往顶楼的台阶,浓烟充斥着整个楼道,白色的墙皮也一点点龟裂变黑。
他正准备抬步朝着楼上走去时,隐约听到了小孩儿的哭声。
声源在三楼,他非常确定。
一瞬间,他收回迈出去的右脚,朝哭声传来的方向闪身而去。
三楼走廊最深处的宿舍,长乘停在门口,看向躲在靠墙上下架子床床底的男孩儿。
他的床位应该是上铺,下铺是个八九岁的兔唇男孩儿。
但是躺在下铺的人安睡着,对耳边的哭声充耳不闻。
一整个房间,只有躲在床底的男孩子是清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