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国防武装(一)
它该是一项被重视与全力对待的水利工程,需多方部门来共同努力才是。
这一次亲自来到灾区现场,她翻阅了千县令写在书面报告上的那些触目惊心的灾情数字,心中只感到一种沉重。
她甚至有些为之前轻慢此项工程而懊悔。
是以回到盛京之后,郑曲尺满脑子都是苍陵县的事,她主动与司空协调相关水利部门,想将南林园那边独立拿下的工程,变成两园合并完成,为此她还特地列出了相关利害。
但并没有得到支持与允准,但这不是司空与水部不同意,甚至都不是南林园那边反对阻挠,一切的反对意见竟来自于郑曲尺做梦都没想到过的户部。
别的事郑曲尺都先放了一放,她第一时间就跑去找户部尚书问理由了。
在经过不断的追问逼问,一顿穷追猛打的威逼利诱,直到他都哭跪倒在地上,声称真的再也掏不出更多的银子来增加苍陵县水利建设的预算后,她那一颗火热的心算是彻底拔凉拔凉的了。
知道什么叫“虚负凌云万丈才”,却败在了“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上面?
这就是。
她能用最好的方案说服所有人,但一旦没钱,一切都等于空。
邺国真的穷啊,尤其是这几年被半放弃的状态下,根本没有多少银子入国库,她说邺王怎么小气到要断了长驯坡的军粮,敢情不只是因为想拿捏为难宇文晟的缘故,更有国库紧张到需要缩衣节食才能运转的原由吧。
没钱怎么办?
逼死户部尚书他也掏不出工程款的钱啊。
若是现代,她还能想办法贷个款,应应急啥的,可在这时代……哎?不对,这时代不也有借贷筹钱的方法吗?
郑曲尺思来想去,她认识的有钱人就只有章淇楠这个南边最大的富商了,于是她马不停蹄的寻上章楠淇。
正所谓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唯有跟有钱人借贷来填补工程款的空缺了。
章淇楠这边一直与郑曲尺私下保持着一定的联络,一听她来找,连夜从南边赶到了盛京的会商馆:“将军夫人,您怎么突然想起来找章某了?”
章淇楠为郑曲尺打点着车行生意,尽职尽忠,也是定时定点派人给郑曲尺汇报月结帐单,虽然有时候郑曲尺这头忙,或者她所在的地方根本不方便传递消息,但他也会在章氏名下商铺留下帐目,方便她随时来查阅。
奈何各大商铺的人说,将军夫人硬是一次都没有来过。
先前,章淇楠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太信任自己,还是当真太忙碌,分身乏术。
但近来他听到不少传言,结合他收集的相关情报,这才明白将军夫人这些日子到了盛京究竟是在忙些什么。
她在忙着拯救邺国,忙着参加六国试兵抵御外敌,忙着救人,忙着各种远比赚钱远比他们这些每日忙碌于利来利往的商人更有价值与意义之事。
章淇楠甚少如此敬佩于一人,但对于这位将军夫人,他不仅是感到一种难以企及的高度,更是钦佩她的为人与思想。
小时父亲送他去学堂读书识字,先生曾夸赞过他聪慧好学,比一般人学得都快,若能够好好读下去,将来定能为国效力。
当时学堂的学子们,哪一个没有被先生所描绘的未来所吸引,暗暗憧憬着自己辉煌烂灿的未来。
他当时得到肯定也很高兴,便暗暗立下宏愿,将来要入朝为官,做一个有用之人,除陈焕新,为邺国的壮大而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可哪曾想,回去后父亲告诉他,他的人生是不能按照他的意愿去走。
因为他生在章家,便要顺理成章成为章家未来的继承人,他有责任在将来替父辈承担起章家的一切。
父亲的话打碎了章淇楠曾经的天真幻想与憧憬。
他当不了官,他只能当商人。
商人与官员的地位,天差地别,而他的命运从他出生那一刻便注定了,而他……没有能够打破命运枷锁的勇气。
如今他人虽长大,也依循了祖辈们的人生轨迹成为一名商人,但他内心深处却一直还保留着小时候的理想,成为一个有用之人,为国家做一些事情。
只是他这么多年以来,能做的事情有限,也就是各地遇上灾祸之时,前往损赠些钱财与物资,倒没有将军夫人从根本上所做的事情改变得多。
女子可以当官吗?
以前他肯定会说,不可能。
但现在他看到了,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
那商人呢?
商人之后代呢?
见他出神不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郑曲尺喊了他两声,道:“章大老板,章少东家,就我们这关系,我也就不跟你拐弯抹角了,你有钱吗?”
章淇楠一愣:“钱?夫人要多少钱?你可能不知道,你如今的资产也不菲了。”
她摆手:“不不不,我那点钱还真顶不上用,这么说吧,为了防洪治水患,我要建设水利枢纽,你可能不理解,简单来说就是在河流或渠道的适宜地段修建的不同类型水工建筑物,所以我的那点钱就算全拿出来,那也就是杯水车薪。”
一听这话,章淇楠便明白了:“将军夫人可是为了苍陵水患一事?”
郑曲尺点头:“没错,苍陵水患并非简单修个大堰便能解决问题的,它需要分河断来进行治理,总而言之,朝廷是拿不出钱来了,但若再不治理,明年后年,它的灾情范围会不断扩大,受难的耕种地与城县州府只会越来越大。”
她简单讲了一下自己要钱的原因。
章淇楠面色沉凝片刻,实话实说:“虽然淇楠并不知道这需要多少钱,但将军夫人,仅凭章家只怕也填不满这个窟窿。”
郑曲尺赶紧道:“不需要你一下子拿出全部工程款,据我估计总项目至少需要好几年才能完工,咱们可以一段一段的修,钱也可以慢慢的凑。”
“其实此举利国利民,夫人可曾想过发起民间募捐?”他提议。
“想过,可我没弄过,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始,最主要的是,眼下唯我一人坚持,他们都认为不必这般劳民伤财。”
假如以她个人的名义来进行募集灾款,那号召力十分微弱,但如果以朝廷的名义来进行,那其过程就十分复杂了。
章淇楠明白了她的难得,便道:“那夫人需要多少?”
郑曲尺凑近他,比了一个天文数字。
章淇楠果不其然受惊,他为难道:“一时之间淇楠的确拿不出这么多钱财,不过容我回去凑一凑,想想办法。”
“你放心,这些钱算我管你借的,你给我算上息,以后定会如数还给你的。”郑曲尺向他保证道。
章淇楠歉意道:“这么大一笔钱属于整个章家,淇楠真不敢大方说让将军夫人不必还,但这息淇楠是万万不敢收的,将军夫人心怀大义,心系天下百姓,此举此情,淇楠深受感动,亦愿鼎立相助。”
他抱拳一揖。
郑曲尺得人帮助,哪还能受他一礼,连忙将人扶起。
“你也别将我真看成那圣人,我也有其私心的,首先这钱,我认为我未来是能够赚得回来,所以才肯开口借,另外我也想将我所学所会的知识变成实实在在的伟大存在,你别看我是一个女子,我心中的野心与愿望,却是想要带领邺国迈向伟大复兴,然后在这上面建设一座座标志性工程,完成自我存在的价值。”
她说这话时,眉飞色舞,眼眸生动着熠熠亮光,在她的映照之下,仿佛周遭的景物都显得黯淡失色起来。
章淇楠笑道:“其实我第一眼看到将军夫人,便有此感想了,你的眼里,有未来,有千秋功业,有自我精彩绝伦,更有我想都不敢想的广袤天地。”
筹钱一事暂且就先交给了章淇楠想办法,等他那边有了确切的消息之后,她才能打报告去,继续争取苍陵县水利工程建设。
她回来之后忙东忙西的,也是隔了一日之后才得知了一件大事元星洲出征了。
他率领兵马前往下田,欲夺回邺国的粮产总基地,他带走了玄甲军与四象军的朱雀军,此事军部私下有传言,声称是将军夫人大公无私,愿意将麾下私军借于世子殿下去收复失地。
而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甚至才刚知道自己被“偷家”的郑曲尺的脸一下欻地就黑了。
这还要证据吗?
连宇文晟的私军都可以随意调动,甚至不用军符,这还要什么狗屁证据来证明元星洲那厮就是她那“死去”的夫君宇文晟?
可恨的是蔚垚王泽邦还有付荣都一并随军去了,现在她便是想找人晦气都找不着。
同时朝廷对于邺王丧礼一切从简,简单到什么程度,依循世子殿下的命令,直接走流程,但却省略一切开销的环节,甚至郑曲尺都没机会参与一下,就已经落幕了。
倒是元星洲在出征前,已召集大臣宣布了邺后之相关罪状,并给出相应的罪证,最后直接将其处死,为图省事,将其跟邺王葬在了同穴。
乍闻此事,郑曲尺只觉得元星洲既阴又焉儿坏,将两个相看生厌反目成仇的夫妻装一块,分明就是盼着他们到了地底下也不得安全。
至于邺后的一双儿女,他倒是难得起了善心没有斩草除根,而是贬为平民,最后发配至边陲之地,永世不得返京。
还有新王即位一事,众臣皆已做好准备,恭迎元星洲继位,他却只声称还需要等一等,等到他从下田归来之时。
但他虽未有邺王之名,却早已掌控了王之实权,朝廷上下经过一番血洗清除,里里外外都基本上全是他的人了,他这些年私下的种种筹谋与规划,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这些日子以来,朝中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郑曲尺知道的是所有人都知道的,至于一些暗中涌流变改的事情,她一介边缘官员,又不参与进国政大事中央事务,她连听个热闹的资格都没有。
一身疲惫回到将军府,灵堂已撤,府中好似重新布置了一番,之前沉闷冷肃的布置,变成了生机勃勃的明亮感,她看到院中栽种了粉白的花树,落樱缤纷,初夏之美尽现。
常越一如以往那般出来迎接,两人家常了几句,但他却一直低着头,不敢与她对视,郑曲尺觉得奇怪,便问道:“家中近来可有事?”
“并无。”常越赶忙回道。
没有吗?
“你有事情瞒着我?”她又猜。
常越犹豫再三,还是厚着老脸痛心问道:“夫人,您娘家的人,为何一直留宿在柳家呢?”
他突如其来的一个问题,问得郑曲尺一时哑口无言。
“是老奴哪里做得不对,令夫人放心不下,还是夫人始终没有上将军府当成自己的家?”常大管家虽然有一颗钢铁一般坚硬的心,但此刻也觉得受伤了。
他这么一问,让郑曲尺一时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们俩人走在长廊上,府中仆役远远缀在后方,知趣知礼,没敢靠近。
“常管家,在我与你们上将军的事情没有彻底掰扯清楚时,我不想让我的家人跟着担心,是以并没有将实情告知我的家人。你或许也知道一些事情,我与他成婚时急急忙忙,后来过得也是糊里糊涂,但我不想今后的生活也是这样。”
他知道常管家是真心拿她当夫人对待,这个府中改变的布置,被调教得出色的贴身仆役,还有他尽心尽力的服侍与照顾,都让她明白这位老管家的心意,是以她也愿意待他诚心一些。
知道夫人与他们将军之间存在一个很大的心结,常越也明白感情的事情,外人帮不上多大的忙,他只能尽他所能,想让夫人再多了解一些将军。
“夫人,您能听老奴与你说说一些陈年往事吗?”
大抵猜到他应该是想说关于宇文晟的事,郑曲尺沉默了一下,最后还是败给了自己想听的欲望。
“好,你说吧。”
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回忆片刻,他才悠悠叹声道:“上将军是老奴从小看到大的,他在五岁之前,人就跟张白纸似的,一片空白,他既不会说话,也不会写字,不了解一个正常人的所有一切感情,他甚至眼中没有任何人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