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纳森先生,你需要找的车牌号是多少?”
“不用了,你把登记簿给他让他自己来找,你忙你的。”
乔纳森看向周冬凛:
“伊森,你需要查的车牌号是多少?”
周冬凛从挎包中拿出笔记本,翻到记录车牌号的页面后说道:
“和。”
(上海从1912年发行第一块汽车牌照,三位数,黑底白字。1920年升至四位,1934年升至五位。)
办事人员走到文件柜前按照文件夹上的编号序列拿出两个文件夹转身走到长条办公桌后放在周冬凛的面前。
乔纳森拍了拍周冬凛的肩:
“伊森,你在这里找,我去忙我的事。”
“好的,谢谢你,乔纳森先生。”
乔纳森转身离开了车牌管理所。
办事人员继续为后面的人办理手续。
周冬凛打开文件夹按照车牌号翻找起来。
第一个文件夹上的序列号是从到,里面的车牌登记册也是按照顺序排列。
周冬凛很快就找到了【国沪】。
车牌的归属者确实是上海泰丰罐头食品公司,车型是福特三五式v8,黑色,公司地址在小沙渡路(今西康路),前来办理车牌的登记人是王拨如。
周冬凛又翻开第二个文件夹,序列号是从到,他找到了【国沪】。
车牌的归属者是祥发印染厂,车型也是福特三五式v8,黑色,公司地址在西苏州路,前来办理车牌的登记人是张根发。
两张车牌的登记信息和在难民区招工用的公司名称一致,车型一致,颜色也一致。
福特三五式v8轿车是美国福特公司1935年3月在上海推广,在浦东大来白莲泾码头的装配厂装配。
美商云飞公司作为福特公司在中国的主要经销商之一自然是第一批将自己的出租车替换成三五式v8型的运营公司。
第一批总共采购了50辆,到1939年时总共200辆出租车全部升级替代完毕。
在云飞公司的大力支持以及铺天盖地的广告下,福特的这款汽车很快就成为了上海市场上销量最高的家用轻型汽车。
周冬凛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将两家公司车牌的登记信息全部记录在笔记本上后将两个文件夹还给了办事人员。
两家厂的所在地相隔并不算远,他准备上门求证。
周冬凛背着挎包离开了车牌管理所向工部局的大门走去,没走多远看到乔纳森迎面向自己走来。
“伊森,你都查好了?”
“是的,都查好了,谢谢你乔纳森先生!”
“我刚才和樊克令总董打过电话了,他下周一上午按例会到工部局处理事务,他邀请你下周一上午的11点在他的办公室面谈,不论你是否接受这个职位我都希望你可以和总董见个面。”
“下周一上午吗?”:
周冬凛思考了片刻说道:
“没问题,我会准时到的。”
“好的,伊森,不过我有个小的建议想给你。”
周冬凛好奇的看着乔纳森,乔纳森引着周冬凛向墙边靠了一步轻声说道:
“我跟着总董到上海已经快20年了,中国官场的人见了不少,其实这倒不算是中国官场的通病或者说特点,人的本性就是如此,相对来说我更喜欢跟有所求的人打交道。”
周冬凛不知道乔纳森的意图没有说话,乔纳森嘴角微微上扬:
“人活在世所求无非权财色,如果你想在这风云际会的上海滩站住脚,我建议你做一个有所求的人,这样才更容易让人接近,更容易让人信任,该示弱的时候要示弱,该留把柄的时候留把柄,如果一个人什么都不求,要么他脑子有问题,要么他的位置有问题。我相信你会懂的。”
说完乔纳森拍了拍周冬凛的肩走上了不远处的楼梯。
周冬凛一边向外走一边回味着乔纳森的话。
乔纳森走到二楼后向左边走廊走到第三间办公室敲响了房门。
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对方用英语说道:
“请进。”
乔纳森推开门走了进去:
“史密斯。”
“乔纳森,伊森答应了吗?”
“没有明确回复,不过他答应下周一会和总董面谈,你让我传达的话我都传到了。”
“好的,谢谢你,他是个聪明人,应该会懂的。”
“你倒是挺爱惜自己的女婿。”
“没办法,谁让我女儿嫁给了他,现在的局势多个身份就是多条活路,单纯记者的身份保不住他的命。”
离开工部局后,周冬凛沿福州路右拐至虞洽卿路(今西藏中路),随后上新闸路大田路苏州路骑行到了西苏州路。
他顺着西苏州路一边骑行一边查找祥发印染厂的招牌,最后在靠着苏州河一侧找到了一间由四个车间组成的工厂。
工厂的门口停着的正是车牌号【国沪】的福特三五式v8型轿车。
轿车外壳擦得锃亮,足可见车主的爱惜。
周冬凛的怀疑更加重了:用这车去拉难民?车主会舍得?
他将自行车停在厂门口锁好,背着挎包走了进去。
工厂门口并没有设门岗,周冬凛走的十分顺畅。
他站在第一间车间门口向内张望,一个四十多岁的女工走了出来:
“先生,你找哪位?”
“我找张根发。”
“你找厂长啊,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记者,来采访你们厂长的,请问他在哪?”
女工伸手一指车间外紧靠厂门的一排房子:
“中间那间就是厂长办公室。”
“好的,谢谢。”
周冬凛转身走向那排房子,敲响了中间房间的门。
“请进。”
周冬凛推开房门,一个穿着黑色长衫的男人正坐在门对面窗边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看报。
报纸将他的脸完全挡住看不清相貌。
从窗子看出去,黑色的轿车正好停在外面,看的清清楚楚。
“您好,是张厂长吗?”
男人放下报纸,露出来的是一张四十多岁,消瘦,留着两撇八字胡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