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身穿灰色海清(尼姑服),头戴尼姑帽。
帽子将后脑和额头全部裹住,但从脑后露出的发线来看她应该是将头发盘起后裹进帽中。
最为奇特的是女人脸上戴着一个巨大的灰色棉布口罩,口罩将眼睛下方的整张脸全部遮住。
女人露在外面的右眼外侧眼角向下耷拉着,眼皮遮住了半颗眼珠。
左眼虽然与常人无异可看起来却毫无生气,与得道高僧那种看破红尘的眼神相比完全是两个极端。
女人身上除了衣服和帽子外没有任何和佛家有关的法器或饰品,一时让人分辨不出她是真的佛家弟子还是只是喜欢这样的穿着打扮。
女人下楼后走到沙发前冲林少生行了个合十礼,随后用手语比划了一番,林少生冲她点了点头,女人向厨房走去。
看到周夏芷和周冬凛好奇的看着他,林少生解释道:
“这是拙荆的妹妹,生下来就不会说话。”
周夏芷在身上和脸上比划了下,似乎是在问衣服和口罩的事。
林少生叹了口气:
“这孩子是个可怜人。”
看着林少生欲言又止,周冬凛说道:
“没事,林先生,您不用告诉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
林少生喝了一口茶,长舒了一口气:
“其实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多数人根本不可能承受,所幸这孩子最终还是熬过来了。”
周夏芷和周冬凛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林少生。
“拙荆家在溧阳县,日军攻打南京前先攻陷了溧阳,它们在县城里烧杀抢掠,拙荆的妹妹也不幸被辱,那些畜生最后还在她的脸上划了十几刀。后来她跟着逃难的人群一路辗转到了武汉,她本想去武汉找她姐姐可只知道我们住在武昌不知道具体的地方,再加上她又不会说话只能到处乱撞,后来有幸遇到了莲溪寺的师太将她带到蟠龙山上安顿了下来,师太见她尘缘未了便允她带发修行。拙荆本就信佛,去年正月十五去莲溪寺参加上灯法会时正好撞上了她,后来她便跟我们生活在一起。她说念佛诵经可以让她平静下来,所以一直保持着之前在莲溪寺的生活习惯。因为脸上的疤,她便总是戴着那个口罩不想让人看见。”
周夏芷听完摇了摇头:
“哎,真是个可怜的姑娘,林先生,我父亲认识一个英国医生,他是植皮方面的专家,兴许可以让他看看,不说恢复成原样,至少可以不用戴口罩示人。”
林少生眼前一亮:
“这也能治?”
周冬凛:“我在英国留学时听说过这种手术,就是从身体其他部位取皮移植到需要更换的地方,倒是可以让您夫人的妹妹去看看。”
林少生听完站起身对着厨房内喊道:
“婉萍,出来下。”
女人出现在厨房门口,林少生冲她招了招手:
“婉萍,来。”
女人低着头走了过来。
周夏芷站起身迎了过去,先是看向林少生:
“林先生,婉萍妹妹姓什么。”
“赵,赵婉萍。”
周夏芷走到赵婉萍身前,双手扶着她的肩,赵婉萍低着头不敢看她。
周夏芷轻声说道:
“婉萍妹妹,我认识个医生也许可以帮你治脸上的疤痕,你能不能让我看看你脸上的情况?”
赵婉萍看向林少生,林少生微微点头,周冬凛好奇的站在周夏芷的身后。
赵婉萍伸手摘下右耳上口罩的挂绳,将口罩折向鼻子只露出右半张脸。
脸上纵横分布着七八道四五厘米长的刀疤,从色素沉着来看都是半年以上的老疤痕。
即便是老疤痕依旧是让人胆战心惊,连见惯了死人的周冬凛眼皮也不由自主的跳了一下。
周夏芷举起左手探向赵婉萍的右脸,赵婉萍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大姐,这刀疤太深面积又太大,我感觉植皮很难。”
周夏芷将左手收了回来,赵婉萍趁势戴回了口罩。
“去看看吧,万一有希望,多好的一张脸,哪怕能改善下也好,妹妹,你也不喜欢一辈子戴着口罩吧。”
赵婉萍转身冲林少生用手语比划了一番,林少生点了点头:
“婉萍说谢谢你们的好意,她早已经看开了,能不能治都无所谓。”
周夏芷再一次双手扶住赵婉萍的肩:
“婉萍妹妹,没事,我先去帮你问问看,有希望总比没希望的好。”
赵婉萍后退一步冲周夏芷行了个合十礼,然后朝向林少生比划了一番,林少生点了点头。
赵婉萍转身走回了厨房,林少生说道:
“两位请坐吧,婉萍还要照顾拙荆,她让我向二位表示感谢。”
周夏芷:“那林先生是专门为了婉萍学的手语?”
“其实我会的不多,拙荆为了和她妹妹交流她们一起在南京的聋哑学校学过,我的手语都是拙荆教我的。”
(西方手指语1840年前后传入中国,传教士米尔斯夫妇在烟台建立第一所聋哑学校启喑学堂,后在北平上海南京等大城市开始推广。
经过与注音符号,拼音符号等中国自有语言体系不断的融合修改增加后在中国聋哑教育者的不断努力下建立起了一套适合中国人的手语体系。)
周夏芷:“那林先生的孩子没一起来上海吗?”
“小儿子刚满九岁,我跟拙荆将他带在身边,现在应该正在楼上陪着他母亲!大儿子已经十四,他不愿意跟我们到上海,现在在重庆,我将他托付给好友照顾,再长大些就让他直接住学校里。”
“林先生倒也舍得!”
林少生笑着说道:
“也没什么舍得不舍得,这两年经历过太多的事,如果我们当时全家团聚在南京今天两位也就见不到我了,这样看是不是分离反倒是件好事,至少我们林家还能留下香火延续下去。”
周冬凛:“那林先生生意上有什么打算?”
“我们家原本是做烟草生意的,现在都被日本人垄断着,我先拜访下父亲的老朋友再做打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