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了,二叔。”王星晖把车停到了王家有家的院门外,这边的灯光明显昏暗了许多,也许是有些人已经搬走了,也许是天太晚了,人们都休息了,附近黑漆漆的一片,连个路灯都没有,仅有两三家的房子里,还亮着灯光,显示出这寂静的村庄里,还有人间烟火。
借着车灯的亮光,和他家房子里透出的灯光,王家有可以看到,包括他家的房子在内,每家每户的外墙上,都被用红漆喷着一个大大的“拆”字,那拆字喷的歪七扭八,外面那个圆倒是画的挺周正的,就像用圆规画上的一样圆。
王家有透过他家那高大的院墙,能看到院墙上面,用彩钢板做的简易防雨棚,他知道,那是为了防止收来的二手衣物,被雨淋湿了。
他问:“星晖啊,这里要是拆了,这些衣服都往哪里放啊。都找到新的存放地点了吗?”
“没有呢,二叔,咱们租的那些房子,人家也都在催着咱们,让赶紧把那些衣服啊机器啊什么的,都搬走呢。我们也正在抓紧时间,寻找新的存放地点呢。”王星晖懊恼的说。
“那我这房子,就换成钱吧,等我见到三狗子,我请他向市里,帮咱们批一块地,建一个真正的厂房,咱们现在这种把所有的东西,都放在民房里的做法,也不能全怪人家政府找咱麻烦,咱们自身也确实有问题,你别忘了,当初,咱们租那个姓侯的人家房子的时候,可是着过一场大火的,这会让跟咱们做邻居的那些人家,也跟着提心吊胆,担惊害怕的。咱们做事情,也应该将心比心,你说咱们邻居家里若是一家做鞭炮的,家里放着一堆火药,咱们是不是也会每天害怕的睡不着觉,随时害怕他家火药着了,把咱家也引着了,所有的东西,全都毁于一旦啊?但是,那家做鞭炮的,估计比咱家还要害怕,他家就是防火措施做的再严密,若是咱家衣服着了火,他家也会跟着倒大霉,所以,咱们应该主动的趁这次机会,把散落在各家民居的零散小厂房,集中起来,搬到远离居民区的地方,建一个大的厂区。咱们自己也放心,那些当领导的,也会更安心。我觉得只要咱们提出来,他们会愿意帮着咱们去办的,因为这是一个对大家都好的好事。”
“是是起,”王星晖连连答应说:“其实,有些部门也找我们谈过这件事情,说邻居们对咱们意见挺大的,可是,真的要是去实行的话,光是买地建厂房,那也是一笔不小的投资,我和苏醒星耀他们也商量过,感觉投资太大,咱们的资金有些吃紧,所以就一直拖着,没敢去办。”
“实在不行,把我这房子卖的钱,投到里面,再找银行贷点款,有时候,有些投资,还是必要的,也不能一提贷款,就总是害怕还不起,现在咱们有这个实力了,找银行贷款,应该也不会太难。”王家有沉声说。
“是是是,二叔,您说的对。其实,自从咱们公司做大以后,还是有银行主动找过我们,希望我们贷点款的,那天王主任也跟我们说过,说是市里有专项资金,可以低息贷给咱们,用于扩大规模,我们正一直拿不定主意呢。”王星晖低声说。
“那还犹豫什么?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王家有心里有些生气,但他压着自己的怒火说:“这件事情,我做主了,你们抓紧时间去办,只要找到合适的场地,就抓紧时间挪走。若是有什么问题,都由我一个人来承担。”
“哎哎哎好的,二叔,一会儿回家,我就和苏醒说这件事情。”王星晖连连答应着说。
他们正说着话,王星耀已经叫开了大门,一个六七十岁的瘦高个儿老头儿,斜叼着一根自己手卷的烟卷,睡眼惺忪的推开了大铁门。
王家有一见,立刻发作了,他打开车窗,对着老头儿,就是一通大声的喝斥:“你知不知道这院子里放着的,都是些容易着火的东西啊?还在这里点火抽烟?真要是着了火,这责任,你负担的起吗?”
那老头儿估计刚才也是睡的正香,被人叫醒了,多少有些不耐烦,但是有火,他也不敢对着王星耀发,还是得赔着笑脸给开门。可这么一个秃老亮的瘦老头儿,你算哪根大葱啊?见了面,也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是一通臭骂?我是该你的,还是欠你的啊?
老头儿这么想着,顿时大怒,一口就把斜叼在嘴边的烟头吐了出去,瞪起一双牛一样大的眼睛,怒视着王家有,红着一张老脸,用颤抖的手指指着王家有吼道:“你是干什么的呀?这里有你什么事啊?也来对着你大爷指手画脚的!你大爷爱抽烟,爱喝酒,碍你什么事儿啦?你仨鼻子眼多出这一口气,没事儿跑到这里,来训你大爷!哪凉快给我滚哪里待着去!”
老头喷着满嘴酒气,指手画脚,嚣张跋扈的大骂王家有,王家有被老头儿的气势,唬得一怔,他摸不清这老头儿的路数,转脸看向王星晖问:“这老头儿是谁呀?怎么看这气势,比我还横啊?”
王星晖脸色难看,支支吾吾的不想说。
还是王星耀看老头儿实在不像话,他拉了一把老头儿的胳膊,大声的说:“大舅啊,你这是干什么呀?这是咱们公司的王总,您赶紧向他赔礼道歉。”
“什么王总,王八种的,他管的着我吗?要他来教训我?这公司都是咱们家的,你们不管我,倒要他来管我?他是个什么东西呀!”老头儿一把甩开王星耀的手,继续用手指点着王家有骂,那满嘴的唾沫星子,带着浓烈的酒气,就像雨点一样,密集的喷洒在王家有的脸上。
王家有用袖子擦了一把满脸的唾沫,那唾沫里,除了浓浓的烟味儿,还混合有一股浓重的酒肉臭味儿,从那刺鼻的气味看,那酒精浓度,最少也要五十度以上,怪不得说话那么冲呢?
王家有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微笑着转头问王星晖:“这是哪家的大舅啊?脾气还真大!能不能也跟我介绍介绍,认识认识啊?”
“还能是哪家的大舅啊?就是我二婶她娘家大哥。”王星晖低着头,羞红着脸说:“大舅说年龄大了,种不了地了,又不愿意闲着,就来找星耀,让星耀给他安排一个轻闲的工作,我们合计着,反正这里晚上也要有人看着,这又是自己人,所以,就让大舅来这里下夜了。”
王星耀的脸,也红的像一块大红布,他低声说:“二叔,我大舅他喝多了,您别和他一般见识啊。”
“噢是大哥啊?”王家有的笑意更浓了,“这还是我头一次见到大哥呢,你俩扶我下来,我们哥儿俩也认识认识。”
王星晖和王星耀两个人,不知道王家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忙把王家有搀下了车。
王星耀大舅一见王星晖和王星耀两个人,对王家有恭敬的样子,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劲头,不禁先自撤了几分。
他迟疑的问:“耀儿啊,这人是谁啊?你们哥儿俩为什么对他这么恭敬?咱家公司里,不是你哥和你嫂子,官是最大了吗?”
王星耀正要说话,一直睡在后排的孙飞扬和刑师傅却被他们的吵闹声惊醒了。
“这是谁呀?这么骂我们王老板的啦?”刑师傅揉着迷离的双眼,晃着头疼欲裂的脑袋说。
“敢骂我王叔?我看他是不是活得不耐烦啦!”孙飞扬闭着眼睛,迷迷糊糊的骂着,一蹦多高,脑袋却撞在了车顶上,但他动作不减,一把推开了车门,他晃了晃脑袋,睁开眼睛,在这些人堆里,只有那个瘦高个儿的老头儿他没有见过,那刚才敢骂王叔的,除了他,还能有谁?
孙飞扬劈手一把薅住了星耀大舅的衣襟,嘴里凶狠的喝着:“你个老家伙,赶紧给我王叔道歉,不然的话,可别怪我不客气!”
星耀大舅的气势,刚才已经矮了三分,却不防又突然被一个猴子一样的小个子,薅住了衣领,吊在胸前,大声的怒斥,他不禁心头火起,刚想把这胸前挂着的这个猴子按翻在地,痛扁他一顿,先让他尝尝自己老拳的味道。
却在与孙飞扬对视的一瞬间,星耀大舅被孙飞扬那凶狠的气势摄住了,他没想到,就那么猴子大小的小个子,身上所散发出的气势,眼神闪出的威力,竟是那样的强盛,那样的吓人,似乎只凭眼神,就能把人给杀死。
星耀大舅平时虽然也种一些地,但在村子里,那也是七个不服八个不忿,只要让他喝点儿酒,没事儿就喜欢惹事儿生非,三句话不对眼,就动拳头的主,可他却从来不是一个莽夫,对于招惹不起的人物,他是绝对不敢碰一下的。
而眼前这个小个子,只看一眼,他的心头就不觉一寒,那凶狠凌厉的眼神,就已经告诉他: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个瘦猴子,别看个子矮他多半截,但却绝对是他惹不起的人物。
他躬着腰,低下头,好让孙飞扬那吊起的双脚落到实地,他低声的哀求说:“大兄弟,我这正要向您老板赔礼道歉呢,您先放开我好不好?”
孙飞扬这一出手太快,王家有等人,都没有看清楚,等看清的时候,孙飞扬已经薅住星耀大舅的袄领子,就差打上了。
王家有赶紧的喊:“飞扬别打!都是自己人,别伤了自家和气。”
孙飞扬这才悻悻的松开手,退到了一边。
刑师傅迷迷糊糊,摇摇晃晃的爬下车,捋胳膊挽袖子的,刚想加入战团,见孙飞扬退了下来,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状况,只好斜靠在车上,静观其变。
王星耀这才指着王家有介绍说:“大舅,这是我们公司的王总,我们都管他叫二叔。”
“二叔?”星耀大舅疑惑的嘴里重复,他心里想:我妹夫在他家就是老二,而且还死了两年多了,这什么时候又冒出一个二叔来呀?而且,也没有听说,我妹夫还有一个兄弟啊?
“大哥,二叔是孩子们叫的,您跟着这么喊就不合适了,您叫我二兄弟吧,叫我二驴子也行。”王家有在王星晖和王星耀的搀扶下,伸手拉着星耀大舅的手说。
“二驴子!?”星耀大舅的脑袋,一下子就炸开了,别人他不知道,这个二驴子,他还能不知道吗?从他妹妹谢春芳的嘴里,从王星耀的嘴里,还有很多乡亲们的嘴里,这个名字,都把他耳朵灌满了,而且,他现在下夜,住的这座房子,还是这个二驴子的呢。
这个二驴子,十七岁就因为杀人未遂,被判入狱三十年,放出来半年,就挣下一大片产业,顺便还把他如花似玉的寡妇妹子睡出了孩子。然后又一狠心,一跺脚,扔下万贯家财不要,孤身一人独闯天下,一年后再次回来,又领回一个白白胖胖,年轻貌美的大姑娘,据说,条件比他那高傲的妹子还要好的多。
妹子仗着有他的孩子,在二驴子大婚的当天,又把两亿的负债,甩给了他,这二驴子眉头都没皱一下,眼睛都没眨一下,拿出积蓄还了一半的债务,后又设计半夜远遁他乡,很多人都以为他是出去躲债去了,没想到,这家伙连家都没回,就不断的有人,上赶着过来帮他还债,眨眼间,又是上亿资产的身家到手。
这家伙都被乡亲们传成神人了,他还以为能那么轻易俘虏他妹子芳心,被人们传的那么邪乎的一个人,那还不得肩膀上扛着三个脑袋,后背上长出六条胳膊来啊?要不然,凭什么就能有这么神啊?
没想到,今天一见,也不过如此嘛?别说他长得漂亮了,说他是一个丑八怪,都是在夸他好看呢!
你看那张大长脸,长的赛过驴脸,再看那小细眼睛,细的就像用刮胡子刀片,在脸上轻轻的蹭了一下,生怕使大了劲儿,那豁口就会挣开了似的。就在那小细缝里,两个眼珠,看起来,比那豆粒也大不了多少,可也不能说没有好处,那俩眼看起来,还真聚光。贼溜溜的一个劲儿的转。无论你从哪一个方向看,都好像他在专注的凝视着你。
再看其他配件,蒜头鼻子,鲶鱼嘴,那嘴大的,一笑能咧到耳根台子上。都说耳朵大了有福,这二驴子的耳朵看起来,也不大啊?尤其是跟那大长脸和大嘴叉比起来,这耳朵都显得有些小了。
你说,这家伙的五官,单看着,怎么看也不顺眼,组合到一块,更是难看,可难看是难看,再看,却是滑稽,再看就是好玩了。若是没有见过,谁也不会相信,人竟然还能长成这样?
看那脸色白的,就说他是个死人,都会有人相信。
看那个头倒是不矮,可看那架势,若不是有人两边搀着他点儿,就看那瘦的有点皮包骨头的样子,来阵风就能拿他当风筝放。
星耀他大舅,越看越心凉,他原来还寻思着,既然这个二驴子,这么有本事儿,不如干脆等这二驴子回来,自己劝劝妹子,跟他和好如初算了,就算他二驴子现在有了老婆,那又怎么样?哪个有钱人,现在不是三妻四妾的?国家虽然规定是一个男人,只能娶一个老婆,你不结婚,当个二奶三奶的,谁又能管得着呢?反正现在提倡婚姻自由,只要是没有登记结婚,那就没有违反国家规定!
可是,真没有想到,这个被吹成神一样的二驴子,竟然长了这么一个德性?那就还是算了吧!还是让妹子离他远一点儿吧!跟他一块过日子?生出孩子来,不怕糟蹋了那点儿种子?别让孩子长大了骂娘,说生他出来丢人呢!
还好现在妹子抱着的那个孩子,长得随他妈,若是随了这二驴子的根,真不如早点按尿盆里淹死了干脆。
星耀他大舅,正自胡思乱想着,王家有却说话了,“大哥,春芳她现在还好吧?孩子现在怎么样啦?我明天抽空去看看她。”
星耀他大舅一听,差点没跳起来,“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正想着,别让他跟自己妹子有什么瓜连呢?他还偏偏提这个?难道这二驴子,眼睛不大,能看人心吗?”
但他还是慌乱的搪塞说:“二驴子啊,您现在好歹也是一个大老板,也是一个有家室的人了,往后还是注意点儿影响,别管我妹子的事情了,寡妇门前是非多,有些话,传出去,可是好说不好听啊!”
王家有听了,一愣,但他很快回过神来,微笑着说:“我知道,大哥,我还是懂得一些分寸的,我就是跟您打听一下她的情况,我没想着,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