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有和孙飞扬回到马老大家门口,又等了一个多小时,他们约好的那个货车司机,才拉着两个六十多岁的民工赶到。
孙飞扬看着车上那两个身材瘦弱,年龄还很大的民工,不满的说:“这农民工没人了吗?怎么就找了这么两个人来?”
那个货车司机为难的说:“别提了,兄弟,现在的农民工找活,要求也高了,不是有活就干了。就我按照你们说的,一人只给一百块钱,还要跑这么远的路,连装带卸的,到劳务市场一问,就没人愿意干,就这两个大叔,实在是没人愿意用他们了,他们才不嫌钱少,肯跟着我过来的。”
“算了,算了,别费话了,抓紧干活吧。”孙飞扬吩咐说,但他还是不放心的问那两个老头儿:“两位大叔,就您俩这体格,搬重东西没事儿吧?我们要搬的东西可沉着呢。”
“没问题,”其中一个老头儿挺了挺鸡胸,做出一个威武霸气的动作,牛气冲天的说:“放心吧,老板,别看我们长得瘦,全身可都是肌肉,别看我们年龄大,干活尽心不耍滑,您放心吧,用我们干活,错不了。”
看他们说的挺好,孙飞扬疑惑的看向王家有,“王叔,您看,这两个人干活,行吗?我怎么感觉,心里有些不托底啊?”
王家有看着那两个人满脸的皱纹,满头的花白头发,也觉得有点儿不放心,就说:“两位大哥,不是我不想让您挣这个钱,实在是我们这些家具,你看着它不是太大,以为会没有多重,其实都是实木硬木家具,都重的很,没点儿力气,真的搬不起来,要不,您看看,您有没有其他年轻一些,力气大一些的朋友,您电话招呼两个过来,我多给钱就是了,您两位,我确实看着有点儿不放心,虽然说,我这家具值钱,怕摔了,但关键是,我更怕把你们两位给伤着,那我可真的赔不起了。”
“放心吧,老板,这是我们自愿的,就算是伤到了,也跟您没有一点关系。”其中一个老头儿豪气的说。
另一个老头儿也附和着说:“就是,老板,您放心吧,您别看我俩年纪大了,但干活精细,不像年轻人似的,偷奸耍滑,您就放心用我们就是了。”
看两个人答应的都挺好,王家有也只能勉强接受,带着他们进屋里搬那些家具。
太师椅梳妆台八仙桌这些家具,容易下手,也不算大件,虽然费些力气,但总算是安全的抬了出来。
但是,剩下的那几个立柜炕橱,有的根本没腿,有的缺了好几个腿,完全就是靠着几块碎砖头石块垫着的,是抓没地方抓,搬还不好搬,抬还没法抬,看着那两个老头儿,吃力的抬着柜子,弯了腰,吃力的一寸一寸的往外挪,看的王家有心里直忽悠。
他着急的吩咐说:“飞扬,快点儿过去帮忙,千万别把东西摔了,摔坏东西,大不了赔几个钱,若真的把人砸坏了,这可一辈子都赔不起。”
孙飞扬正扶着王家有呢,听他这么说,不禁埋怨的说:“说他们不行,还非要逞强,这回不行了吧?可是,王叔,咱们是雇他们来干活的,我若是干了,还用他们干什么啊?再说了,我去帮忙了,谁来扶着您啊?”
王家有使劲推了孙飞扬一把,自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但他仍然催促孙飞扬说:“快点儿去,再不去就晚了。”
孙飞扬一听,再也不敢耽搁,连忙撒腿就往那边跑,一边跑一边叫那个司机说:“快点儿过来帮忙!”
那个司机却双手插兜,歪着身子倚在车上,斜叼着烟,冷笑着说:“我是司机,只管开车送货,不管装货卸货的。”
“都这样了,你怎么还那么多废话呀?”孙飞扬气的简直鼻子都歪了。
他眼看着其中一个老头儿脚步趔趄,身子摇摇晃晃,眼看就要摔倒,忙一个箭步,蹿了过去,一把扶住了柜子。
“千万别扔!”王家有在旁边看着,着急的喊:“你一撒手,容易砸到自己!”
但那个老头儿,手上已经实在抓不住了,两手一松,“嘭”的一声,柜子重重的落了下来,砸在了他自己的脚面上。
“哎呦呦呦……吼吼吼吼好……”那老头儿疼的蹦了三蹦,可惜,那柜子重重的压在了他的脚上,他根本就蹦不起来。
前面那个老头儿脸朝前,不知道怎么回事,忙蹲腰,慢慢的蹲下,往下放柜子,一边放,一边埋怨说:“你怎么回事啊?咱答应的好好的,不会把人家老板的东西给摔了,可你倒好,不但给人家摔了,还一个劲儿叫好?你是不是想坑我,给人家老板赔钱啊?”
“哎呀!妈呀!疼死我啦!活不成啦!”老头儿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
“他是叫疼呢?哪里叫什么好啦?”孙飞扬训斥那个老头儿说:“赶紧的,过来帮忙,把他的脚抽出来!”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去帮忙?”王家有发出了疯狂的怒吼,他站了两站,没站起来,干脆奋力的往那边爬了过去,这个时候,救人要紧,其他的,还顾什么面子不面子啊?
那个货车司机,本来还悠闲的斜叼着一支烟,倚靠着自己的汽车,站在那里,喷云吐雾的看着热闹,听王家有吼了这一嗓子,也不禁吓了一跳,他赶紧扔了烟头,也跑了过来,与孙飞扬另一个老头合力,把柜子抬了起来,把那个老头儿的脚,从柜子下面抽了出来。
鲜血已经染红了脚面,骨头还不知道伤的怎么样?
王家有看的心惊,赶紧的掏出来手机,准备拨打120。
“不用的,老板,”另一个老头儿阻止住王家有说:“我们卖苦力的,受个伤,流个血什么的,那不是常事儿吗?如果动不动就去医院,我们挣的那俩钱,还不够看病的呢。”
那个受伤的老头儿,尽管疼的脸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子,噼里啪啦的往下滚,但他紧咬着牙关,坐在地上,闷哼着说:“放心吧,老板,这点儿小伤,死不了人的,我们说了,不会找您赔钱,就不会讹着您的,您等一会儿,我缓一下,接着给您抬。”
“还抬什么呀抬?都这样了,还怎么抬?飞扬,赶紧的给他检查一下,骨头有没有受伤?”王家有着急的喊着说。
“别急,王叔,我先给他看看再说。”孙飞扬一边脱着外套,一边捋胳膊挽袖子的说。
孙飞扬小心的把老头儿的鞋脱下来,又慢慢的脱下他的袜子,用水把血冲洗了一下,那血仍然不断的洇洇流了出来。
孙飞扬拿手按压了老头儿的脚面几下,疼的老头儿又连连的“哎呦”了几声。
“不好啊,王叔,脚面的骨头,肯定是有受伤的了。”孙飞扬摇着头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大叔,您这脚怕是一两个月都不能干活了,您还是别动了。”
他到屋里,找了半天,才找出来半瓶子白酒,一条干净一些的白布,那是一种农村丧事儿勒在头上的孝带,还有一团从被套里扯出来的棉絮。
“这个破家里,简直是要什么,没什么。”孙飞扬恨恨的嘟囔着说。
他用白酒,又冲洗了一遍老头儿的脚面,用打火机把那团棉絮点着,把燃尽的灰,撒在出血的伤口上,又扯开那条孝带,当做纱布绷带绑住了老头儿的脚面。
孙飞扬叹着气说:“这里什么都没有,只能是先将就材料,处理一下,先把血给止住了,我看老苏家里,倒是存有一些草药,等回去,再重新包扎一下吧。”
那是,王家有前几天刚刚还一直包扎伤口呢,能没有东西吗?
那个老头儿又穿上袜子,套上鞋,咬着牙,还想站起来接着抬。
孙飞扬一把按住了他,“算了吧,大叔,您若还想以后不受罪,不拖累别人,就坐着别动了,这活儿,还是由我们自己来干吧,让您干,我是真的不放心了。”
那个司机也埋怨的说:“就是,干不了,就别逞强了,你看看,这回受伤了吧?这么大岁数了,还出来,受这个罪干什么啊?”
王家有扒拉了司机一下说:“别说了,他就够难受的了,你还说他干嘛?若不是家里生活困难,谁会这么大了,还出来卖这个力气啊?”
司机听了,也不吱声了。
孙飞扬又到屋里,找出了马老大那杆连枷,把那链子还有短的那一截给砸掉,把那根长的棍子,递给老头儿说:“再走路就拄着这根棍子,尽量别用那个脚使劲儿了?”
“谢谢,谢谢啊。”老头儿一个劲儿的道谢说。
司机和孙飞扬两个人都脱了外套,找了两块破布,当手套垫在手上,弯腰和那个没受伤的老头,一起去抬柜子。
“哎呦?这柜子这么重啊?”那个司机抬了一抬,那柜子竟然没有被他抬起来。
“你以为呢?”那个没受伤的老头儿委屈的说:“要不然,凭什么我俩会累成这个熊样啊?我也以为就是再沉,它能沉到哪里去啊?谁知道它是铁做的呀?这是谁这么傻逼啊,竟然拿铁做家具呀?”
孙飞扬简直被他气笑了,“我说大叔,您不懂就别乱说,行不行啊?您好好看看,这确实就是木头做的,可不是什么铁做的。这要真是铁做的,它还没这么值钱呢,我们也犯不上费这么大心思,要买这些东西了。”
“什么?这是木头?”那个老头儿搬了半天,竟然没有看出来,这回他好奇的围着柜子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这才疑惑的说:“哎?这玩意儿真是木头的呀?可它怎么这么沉啊?这是什么木头呀?该不是外国进口的吧?咱们这边,好像没有这么沉的木头呀?”
孙飞扬看着老头儿那少见多怪的样子,也懒得跟他解释,懒洋洋的说:“那是,这可是好东西,好东西,能不是进口的吗?”
王家有听了,简直鼻子都气歪了,这都是什么理论啊?好东西,就都是进口的呀?合着,咱堂堂的五千年文明,那是吹出来的呀?咱老祖宗留下来的好东西多的是呢,只是你们少见多怪,不知道罢了。
但他也懒得解释了,这若是见到个人,都要给他们讲讲五千年文明史,各朝各代都留下来的什么好东西,那不把自己给累死呀?
孙飞扬司机和另一个老头儿,三个人合力,才算把剩下的家具,都搬上了车,孙飞扬又扶着王家有,到屋里转了一圈,看看实在没有值钱的家具了,才给马老大的房门锁上,打道回老苏家。
在路上,孙飞扬一边开车,一边扯着自己身上的脏衣服,给王家有看。
“王叔,您看,我这挺干净的一身衣服,这一下子,又全弄脏了,这回去,连洗衣服都费劲,别说没有洗衣机洗了,连水都舍不得使,这日子可怎么过啊?咱们应该换个新地方住啦。”
王家有也扯着自己那身全是泥土的衣服,苦笑着说:“我这不也是一样吗?其实,这几天,我也一直在想,是先找一家房子住,还是一步到位,找一个厂子,连住房带厂房都有了?”
“那若是您真想开厂子的话,那当然是直接找厂子啦,有好些厂子,都是带住房的呀,那地面还宽敞,就连咱这些家具,也不愁没地方放了。”孙飞扬提议的说。
“那好,等回去安顿好了,我们就去找厂房。”王家有叹着气说:“其实,若不是挂着这些家具,我还真不会着急出来,还想在家多养几天呢,可你也看到了,幸亏我们今天来了,若再晚来一会儿,咱这家具就怕要买不上了。”
孙飞扬也庆幸的说:“是啊,王叔,亏的您那会儿没有听我的,若是依着我说的,咱们这趟沙海之行,真的是白跑了这一趟,受了这么多罪了。还是那句话,这些家具,就该着让咱们得到,就像您常说的,该是咱们的,兜兜转转,早晚会是咱们的,不该是咱们的,不管咱们怎么求爷爷告奶奶,那也是白扯。”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呀?”王家有疑惑的说:“我怎么记不起来了?”
“我是听您的街坊邻居这么说的,说您以前总是爱这么说,当然,从我跟您这段时间,我还真没有听您这么说过。”
“我说过的,就对了吗?”王家有板着脸,教训他说:“什么时候,等靠要,是等不来的,你不争取一下,永远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是是是,王叔,您教训的是。您说的话,永远都是正确的。”孙飞扬阿谀奉承的说。
“你这小子,怎么好的不学,净学那些歪的斜的呀?”王家有不满的白了孙飞扬一眼。
“是是是,王叔,您教训的对。您说的话,永远都是正确的。”孙飞扬又来了一遍颂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