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飞走了,王封臣小王两个人,都以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呆愣愣坐在那里,如同没有灵魂的泥偶一样,一动不动的王家有。
“哎大王真可怜。”小王叹了口气,“想想他们俩刚来的时候,两个人甜言蜜语的,那叫一个恩爱,害的我都羡慕嫉妒恨了。哪能想到,这么一眨巴眼的工夫,他就跟咱们一样,也变成光棍了。”
“哎”王封臣叹了口气。“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大王的命,真是我一模一样啊?你跟我学别的,也就算了,这种事情,又不是什么好事,你学这个干嘛啊?”
王家有就像没有听到他俩说话一样,呆呆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如果不是他的胸脯还在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王封臣真以为,那就是自己雕刻出来的一尊木像,如果不搬动他一下,他可以以这种姿势,坐在那里千万年不动。
小王和王封臣对视了一眼,“老王,我看咱们还是别在这里看着他了,该干嘛干嘛去吧,让大王自己在这里坐会儿,自己想一想,这个时候,咱们说什么,他也是听不进去的,只有等他自己什么时候想明白了,才能自己走出阴影来。”
王封臣挥了挥手,“行,行,行,你去忙你的去吧,我在这里看着他点儿,这大过年的,他要是一个想不开,再做出什么糊涂事来,那世上可没有卖后悔药的。”
说着,王封臣搬了一个小马扎,坐在王家有的对面,也愣愣的看着王家有出神。
小王自己坐到电视跟前,看了一会儿春节晚会儿,觉得没意思,又掏出来手机,刷起了视频。
新海市政府的方向,在漆黑的夜里,燃放起了绚丽的烟花,离着十多里的距离,都能看到烟花的绚烂多彩,连绵不绝。
说来也是挺好笑的,现在有很多城市,都在禁止市民燃放鞭炮,可几乎每个重大节日,市政府都会燃放大量的烟花,也许是担心燃放烟花的时候,会对人体产生危险,他们做为人民的公仆,替广大群众,把这燃放烟花的危险主动的承担了起来,还真是危险我来担,美丽大家看。
小王停止了刷手机上的抖擞视频,用手机拍起了那遥远夜空里的烟花夜景,可她拍的时候,有多高兴,看的时候,就有多失望。
就在她拍完了一段最美的烟花,准备也发到网上炫耀一番的时候,先重看了一下刚刚的摄像片段,却不由的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抱怨起来,“这是什么破手机啊?怎么拍出来的效果,一点也不漂亮?那么五彩缤纷的形状组合,拍出来,就是黑乎乎一团模模糊糊的亮点儿,真是气死我啦!”
她一把把手机摔进了松软的沙发里,过了一会儿,却又小心翼翼的捡了起来,看看有没有摔坏了屏幕。
她的抱怨,却没有人理她。
小王无趣的站起身来,想要钻回自己的屋里去,就在这时,王家有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却肆无忌惮的响了起来,“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今天是个好日子,打开了家门咱迎春风……”
但王家有仿佛没有听到一样,仍然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如一尊千年雕塑。
“嗨!”小王喊:“大王,你手机响了,你不接一下电话?”
王家有仍然是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嗨!”小王急了,用力的踢了王家有一脚。
王家有这才眼珠转动了一下,看向小王。
“别看我!”小王指着他的手机,喊道:“你的手机来电话了,你要不要接一下啊?”
王家有看向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手机在茶几上欢快的跳动着,铃声也在一直坚持不懈的唱着:“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今天是个好日子,打开了家门咱迎春风……”
“是秀秀!”千年的雕塑突然活了过来,他一下子跃到茶几跟前,手脚颤抖的接通了手机,“秀秀,是你吗?我就知道,你是舍不得我的,只是一时生气,也想气气我……”
王家有脸上乐开了花,嘴里不停的絮叨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说的什么的话。
“大哥,是我,我是小娟。”手机里面传出的,是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王家有一下子愣住了“小娟是谁?……”
他发胀麻木的脑袋里,一下子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有认识这么一个女人吗?他一向可是自诩感情清白,从来都不会乱搞男女关系的。
“大哥,真是对不起了,这大过年的,我不该给您打电话,麻烦您的,可是,妞妞快不行了,她要临死之前,非要见您一面,您看,您能过来一趟,安慰安慰她吗?呜呜呜呜……”说着说着,小娟就哭了起来。
“什么?”王家有一下子清醒了起来,“妞妞!就是那个有着白血病的小姑娘?”
他记得,他和孙玉秀路过江海市的时候,他还去看过那个孩子,可是,在门口听到了那位满嘴飞瓜子皮的大姐的一番话,却打消了王家有要见妞妞的冲动,只是在门口听了她们一家人欢乐的笑声,就离开了。
他以为,有了那么多人的关心与帮助,那个孩子应该能够找到合适的骨髓配型,已经不再需要他的存在了。
没有想到,这才过去几天?那孩子怎么就?
王家有不再犹豫,立刻转身就往外跑。
“大王!你这是要干什么去?”王封臣上前一把抓住了他,抓得是那么紧,以王家有的力气,竟然没有能够挣脱。
“是啊,大王,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可不能就为了一个女人,去做什么傻事?天底下的好女人多的是,没了她孙玉秀,你可以放开手脚,再去找其他女人嘛,实在不行,你拿妹子我当几天过渡都行。只要你别寻短见,妹子我豁出去了。”小王拉住王家有的手,往自己身上放。
王家有却触电一般的缩回了手,“妹子,你别这样,老师,您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我现在有急事要去办,原来说好的,今年要陪您过年的,看来,要食言了。”
“没关系,没关系,”王封臣却满脸的喜悦,“只要是你能够走出阴影,陪不陪我这个老头子过年,又有什么呢?你要有事儿,尽管快去办,办完了再回来啊。”
王封臣说着,往外推着王家有。
王家有心如火烧,恨不得立刻就能见到妞妞。他连夜坐火车赶往江海市。
江海市妇幼医院,妞妞小脸儿白的像纸一样,她紧闭着眼睛,两只小手,向天空伸着,“爷爷,救救我,我不想死了,我想活着,我这才知道,活着多好啊!我知道您最有办法了,您一定能有办法救妞妞的。”
王家有不禁泪如雨下,他伸手紧紧的握住了妞妞的小手,“妞妞别怕,爷爷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
“爷爷,我好困啊,我怎么睁不开眼睛啊?”
“困,你就睡会儿,爷爷会一直守在这里的。”王家有用袖子擦着那止不住的泪水。
“爷爷,我怕,我怕睡着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妞妞迷迷糊糊的说。
“不会的,爷爷来了,就是来想办法救你的,你不是也说了吗?爷爷最有办法了?也许,等你睡一觉醒过来,所有的病都没有了。”王家有咧着大嘴,强笑着说。
“嗯我信爷爷的,爷爷一直都是说到做到的。”妞妞说着,沉沉的睡了过去。
王家有见妞妞睡沉了,轻轻的抽出来自己的手,走出了病房。
妞妞的爸爸小段也跟着走出了病房。
“怎么回事?不是说这一年来,控制的挺好的吗?”王家有尽力压制着自己的声音,不使自己爆发。
“都怨我,都怨我。”小段像个孩子一样,哭着坐在了地上,“过年了,妞妞跟我要鞭炮放,这妞妞别看是个女孩子,可性子野的很,偏偏喜欢和男孩子在一起玩鞭炮。我就想着,过去咱家里穷,买不起鞭炮,过年冷冷清清的,连个声音也没有,现在手里多少有一点儿了,也不差这几个钱,就买了两挂鞭炮,拆了一挂让妞妞拿着,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有一个鞭炮,可能是引信里放的药少,点着了半天,也没有响,妞妞就想拿起来看看,没有想到,就在那一刻,那个鞭炮响了,虽然我买的鞭炮个头很小,威力也不大,并没有像别人似的,把手炸没了,可妞妞的手,还是炸出了一个口子。若是别人,最多也就缝合一下,上点药,包扎一下就行。可是,妞妞就不行了,白血病人身上不能流血,一流血就止不住,我们一见妞妞抓着满是血的手,哭着回家来,也是吓坏了,赶紧就带着孩子来了医院。这过年了,人家医院的很多医生,也都放假休息了,医生都不够用,排了好长时间的队,这才排上,原来,还只是当外伤处理的,是医生见妞妞的血止不住,这才向我们问明了情况,才赶紧按紧急情况抢救的,可是,医生说已经晚了。”
“这一年来,就没有找到合适的骨髓配型吗?”王家有着急的问,他不是医生,虽然也听说过,这玩意不好配,但想来,只要钱到位了,时间够用,应该也不是太难吧?
“医生说:这骨髓配型多少人里,也很难找到那么一个,而且,这还要有人自愿捐献,那就更难找到了。”小段抽噎着说。
王家有不再听他说话,他转身就走进了妞妞的主治医生的诊室里,真没有想到,这大过年的,那病人们也不休息,这么多人赶着过年来看医生。
诊室里有好几个人,在排队等着让医生给看病。
王家有径直走到那位戴着近视眼镜的中年大夫面前,大声的问:“大夫,我想问一下……”
没等他说完,那几个排队等候的病人就不干了,“你是谁呀你?知不知道先来后到呀?没看到这么多人都在这里排队吗?”
“就是,像这种人,你们医院的保安也不管一管呀?”
“像这种人,就知道自己的时间宝贵,好像别人的时间就不值钱一样……”
“住嘴!”王家有爆发了,他愤怒的吼道:“你们要死了吗?我要看的病人随时都可能没命的,你们要是也等着抢救,那就先让你们,你们谁要死了啊?”
王家有恶狠狠的盯着那几个看医生的人。
那几个人不吱声了,全把目光投向了医生。
“那,你就把你的病例给我看一下吧。”那位医生和蔼的对王家有说。
“不是我有病,我是想问问13病房的那个白血病小女孩儿,您们真的就没有办法救治了吗?”王家有一手按在大夫的办公桌上,身体前倾,眼睛定定的盯着大夫镜片背后的双眼。
大夫被他的气势所压迫,不禁往后仰了仰身子,以远离王家有的压迫感。
“啊……您说的是那个叫妞妞的小女孩儿是吧?”大夫往上推了推近视眼镜,努力的筹措着自己的语言,“就妞妞目前的情况来看,形势非常的不乐观,不是我们见死不救,就她的病情来说,这种病,在目前来说,整个世界,还没有什么特殊的办法,除非是有合适的骨髓,可是,以她现在在状况来说,一切都来不及了。”
“你该不会是因为钱不够,才这么说吧?你说,到底要多少钱?才能够找到合适的配型?”王家有凶狠的说:“缺多少钱,我想办法去凑!”
“简直是莫名奇妙!你这是在侮辱我的人格!”医生愤怒的站起身,推开身后的椅子,走出了诊室。
那几个等候看病的人,全都怒目看着王家有。
王家有讪讪的也跟着走出了诊室。
在走廊里,他掏出了手机了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喂方总吗?过年好,给您拜年了……这个时候,给您这个打电话,实在不好意思,可我现在也是没有办法了,我这个人对医学不是太懂,在这一行业,也就认识您这么一位大人物,我想咨询您一下,我听说好多病人,西医治不了的,有的人却让中医治好了。我想问一下,这个白血病,咱们中医有没有办法治啊?哦也没有办法呀?那就算了吧……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王家有挂了电话,心里一阵失望,他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好笑,他自己的哥哥那么小就死了,就是因为中医对这种病没有办法的,自己这会儿,怎么又会想起替妞妞找中医了呢?
真是病急乱投医啊!
王家有正胡思乱想着,想想看还能不能有什么好办法?
这时,小段神情沮丧的走了过来,黯然的说:“大哥,不用白费力气了,妞妞已经走了。”
“什么?”王家有惊呆了,手机不自觉的,从手里滑落在地上。
小段从地上给王家有捡起手机,给他放进衣服兜里,“谢谢您能来这一趟,妞妞走的很安祥,就和睡着了一样,没有经受太多的痛苦。妞妞能够遇到您,是她一辈子的幸运,也是我家的幸运,我们会一辈子念您的好的。”
王家有已经听不到小段的话了,他再一次感受到了人生命的脆弱,人命运的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