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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子墨张林和麻醉师护士一起送病人回病房，其他人都散去了，个个回味无穷。

　　更衣室里，老韩和杨平穿着洗手衣坐在长椅上，靠着椅背休息。老韩摸出一根烟，递给杨平：“抽烟吗？”

　　杨平摇摇头，笑着说：‘谢谢主任，我不抽烟，也不喝酒，要是早几十年，肯定面试过不了第一关，铁球还可以咬牙一试，这酒，真是一滴不沾。’

　　老韩哈哈大笑：“可惜了，医生队伍少了一个能喝酒的，中国几亿酒民也少了一个医生，双重损失！”

　　老韩把烟放鼻子上闻了闻，收起来，他也不抽了，可能怕让杨平吸到他的二手烟，身子再往椅背一靠：“没少挨赵教授的骂吧？听我老师说，他可是除了名的严格，手底下很多学生受不了，被迫换导师。严师出高徒呀，想不到赵教授晚年在g市带了一个这么好的徒弟。”

　　“主任，其实没什么，我只不过比别人努力一点而已，其他人如果跟我一样努力，一定比我做的更好。”杨平的脸有点发烫，当时随口一说，就沾了赵教授的光。但是没有办法，赵教授是最好的挡箭牌了。

　　“你负责科里年轻医生的外科基本技能训练，到时把显微外科操作技能也加进去，把大家的水平都提一提，一花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才是春。”老韩意味深长地说。

　　杨平点点头：“明白，主任，我会毫无保留地和大家交流，特别是显微外科训练，我确实有一套自己的训练方法，到时和大家分享，一起进步。”

　　老韩兴奋地竖起大拇指说：“有胸襟！”

　　“哦，工作中有什么困难和要求尽管提出来，有什么想法也可以随时和我说，成熟与否都可以说。私下你可以称呼我老韩，田园宋子墨他们都这样叫，这样随意点。三博的平台很大，你可以自由施展自己的才华。”老韩闭着眼睛，有点疲劳。

　　突然，他想起什么，问道：“今天星期几？”

　　“星期三。”

　　“明天下午大查房，回去早点休息。”老韩说。

　　“主任，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我一定会努力的。”杨平不会说什么话，但知道真诚待人。

　　“好样的！年轻人，加油，你身上有一股别人没有的劲。”老韩起身，厚厚的手掌拍在杨平肩膀上。

　　韩主任特许，第二天，杨平一觉睡到了上午十点。起床洗漱，在小区里逛一逛，熟悉一下环境，然后直接吃中饭。下午两点不到，就赶到科里。

　　“师兄好！”

　　昨晚精彩一战，垫定了杨平的“江湖”地位。除了韩主任和几个带组的主任，其他人，包括宋子墨全部以“师兄”称呼他。

　　师兄，不仅是一个称呼，更是地位的象征。如果是住院医，在走廊里碰到杨平，会毕恭毕敬的叫一声“师兄。”如果是实习生，会尊称“杨老师！”杨平并不排斥这种感觉。

　　周四下午，每周一次的主任大查房正式开始。此时，整个科室成员倾巢而出，阵容豪华，气势恢宏。

　　韩主任为首，侧翼分别是田主任高主任欧阳主任白主任，后面依次跟着主治医师住院医师研究生实习医生。

　　层次分明，队形整齐。医生等级森严，仅次于军人。下级服从上级，手术不能越级，站位同样不能越级。

　　韩主任白大褂扣得整整齐齐，粗黑密集的短发剪成板寸，每一根直茬茬的，昂首挺胸，走起路来稳稳当当，如同身体里装了钢筋铁骨。

　　田主任最斯文，万年不变的金丝眼镜，微胖的身材，端正的五官，一派玉树临风的书生气质。

　　欧阳主任其实也只有四十出头，但四六分的头发，已经黑白掺半，瘦高，腰杆挺直，白大褂里蓝色的衬衣，显得干练沉稳。

　　白主任是主任里面最有分量的，一米七的身高，快一百八十斤的体重，白大褂是定制的，依然前面紧绷，感觉扣子随时会崩开，变成暗器，飞向两边。

　　第二梯队是主治医师，宋子墨习惯性的不扣白大褂，手插在裤兜里，白大褂朝两边分开，走起来猎猎作响，没有其他，只求帅气。

　　唐菲永远是一株靓丽的玫瑰，稍微花了淡妆，象征性的马尾上别了淡紫色的发夹，女士白大褂将身材勾勒的曼妙修长。

　　杨平也混在第二梯队里，不突出的身高，不突出的相貌，淹没在队伍里悄无声息，人畜无害。

　　据说，军情六处招人，杨平这种最符合要求，普通，最普通，放到人海里不惹人注意，擦肩而过，别人记不住特征。

　　后面的住院医生研究生实习生队伍更是庞大，浩浩荡荡。队伍在走廊里移动，前面有人开路。查房很有讲究，如何进病房，如何出病房，怎么站位，那是有条条框框的。管床医生先进，然后再是大部队就位。出来时，大家让路，主任先出，然后再依次鱼贯而出。

　　住院医生敲门，进去跟病人打招呼，然后伺立床旁左侧，同组的主治组长依次位列旁边。没有人刻意安排，全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人太多，有实习生在门口角落找个位置挤下来，还有些实习生已经没法进病房了，只能围在门口竖起耳朵听。

　　病床右侧的位置是查房c位，那是主任的位置。一个有不明就里的实习生见缝插针，抢占c位，带教老师温和的拍拍他：“同学，这个位置正对空调出风口，容易感冒。”然后拉他跟自己挤在一起。

　　真是感动，有此师者，人生一大幸事，实习生心里暖和得一塌糊涂。

　　主任就位，精壮的身体像生了根，稳稳当当，一双眼睛如同x射线，富有穿透力，大概双目如炬就是这种。

　　同样一双眼睛，同样的解剖结构，为什么会差别这么大。不知道有没有做这个课题的，如果没有，以后副高的课题有救了。杨平这样想。

　　病人男，老年，大约六十岁，靠在床头，眨巴眼睛，估计被这阵势吓住了。

　　主任对面，住院医生开始汇报病历姓名，年龄，性别，为什么住院，发病的经过，治疗的经过，以前有什么病，体格检查什么情况，做了哪些仪器检查，有什么异常。一一汇报，不能翻看病历，汇报者要靠记忆。

　　汇报者前半部分朗朗上口，非常自信，上级医生脸上隐藏不住笑容。但是这兄弟用力过猛，连珠炮般汇报到一半，竟然卡壳，开始舌头跟自己打架，声音降低，含糊不清，结结巴巴，半天结不出一个字。额头上不断渗汗，最后一颗珠子般的汗滚落下来。连结巴也没有了。

　　哎呀！可惜，另外的医生惋惜，本来是一场完美的病历汇报，奈何这哥们用力过头。

　　主任眉头一皱。

　　主治医生立刻救场，继续完善病历的汇报。

　　“我看看病历！”韩主任伸手。

　　病历送到主任手中，主任打开，仔细阅读，一目十行：“右侧胫骨慢性骨髓炎嗯，这个病历写得非常好，写出了别人难以发现的异常。”

　　刚刚因为卡壳，在众人面前丢失的自信瞬间捡回来，能够得到韩主任公开表扬，那是在饭堂可以吹上一牛的。

　　住院医又振作起来。

　　“那是，我们继续努力。”主治医说。

　　“这个病人男性，你能够问出的他的月经史，初潮以及上次月经时间都记录得清清楚楚，人才！国之栋梁！”韩主任很认真地说。

　　噗嗤，有人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然后就是强行憋气的特有的呼吸声。

　　“啊”住院医脸红。

　　都是粘贴复制惹的祸，每天收的病人一大堆，忙中出错，虽然并无严重后果，但体现一种态度，不严谨，医学是严谨的。

　　“手套！”旁边的人立刻递过来，主任戴上，亲自打开敷料，仔细检查右侧小腿。

　　带手套不是嫌弃病人，而是避免交叉感染，不要把这里的细菌病毒带到另一个地方。医学界有个让人感动得流泪的故事：某某老大夫亲自尝病人的尿，以诊断糖尿病。

　　杨平很反感这种故事，糖尿病的诊断是测血糖，用舌头尝尿甜不甜，首先不说诊断的严谨性，就卫生这一条，这不是一个合格的医生，万一病人有传染性疾病，不被传染了吗？

　　可以站着跑，非要在地上爬，以显示努力吗？

　　韩主任脱下手套，黄色的医疗垃圾桶已经被送到他身旁，手套扔进桶子里。伸出双手，免洗手消毒液喷洒，再均匀涂抹。

　　然后举起递过来的片子对着窗口的光线，x片，ct片，磁共振片，一张一张的过目：“四年了？”

　　“教授，四年了，反反复复，不是这里破一个口，就是那里破一个口，一直流脓，气味很臭，家里都是臭的。我都不好意思跟家人住一起，一个人住外面。我从南往北，从东到西，大大小小的医院被我看了一个遍，手术做了六次，一套房子的钱不见了，有医生建议截肢，我听说韩教授您处理这方面经验丰富，一打听，您来这里了，我就跟来了。韩教授呀，我今天特高兴，我这几年看病，还没哪个教授像您这样，亲自查看这条臭脚，有的教授，帮我做手术的，从头至尾，我是没见过真人”老头眼睛湿润，说话哽咽，好像一肚子苦水此时找到了宣泄口。

　　“嗯，不要着急，不要担心。这个虽然麻烦，但是有办法呀。”韩主任放下片子。

　　“没事，只要不截肢，你们想怎么整，就怎么整，田主任已经跟我详细谈了。”老头说。

　　田主任在一旁汇报：“这个病人准备做感染骨组织的彻底切除，含万古霉素硫酸钙填充，骨延长。”

　　“有糖尿病高血压，血糖和血压控制得怎么样尤其血糖，一定要控制好。”韩主任提醒。

　　“都控制得很好，目前装了胰岛素泵，血糖一直控制在正常范围内。”田主任回答。

　　“嗯，手术中对感染骨组织的切除一定要彻底，打算做骨延长的，就不要畏首畏尾，一直切到正常的骨组织。”韩主任提醒。

　　“病人你管的，你告诉我慢性骨髓炎为什么难治，反复发作，久治不愈？”终于提问了。

　　大查房的提问，这是年轻医生的噩梦。每到这个时候，一个个缩头缩脑。好像这样，主任就看不到他似的。

　　对面的住院医，刚收敛的汗，又从额头上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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