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4章 你为什么会觉得,徐璈不知道呢?
徐璈磨光了预备见血的刀,但事实证明,很少有人会想主动寻死。
前两日一直咬着牙要当忠臣的水梁州城守,敏锐地察觉到徐璈所剩无几的耐心,在自己的脑袋搬家离开脖子之前,到底还是松了口。
暗中抵达水梁州当说客的潘晨苦笑道:“孙大人,早这样不就好了?”
何必非要僵持,惹到徐璈这尊杀神真的要动刀呢。
永州是徐璈下手时被选中的第一个幸运儿,潘晨也是识时务转投阵营最早的人。
在永州的三千驻军悉数被灭,所谓的神谕传得不可开交时,潘晨就已经明智地给自己选好了退路。
这次前往水梁州当说客,还是潘晨自己主动要求的。
潘晨客客气气地目送徐璈走远,猛地舒出一大口气的同时低声说:“虽说此举是与初心有所违背,可换个角度想,岭南王不也是皇室的正统血脉吗?”
“咱们要忠的是这坐拥天下的君主,何必非要去较真把控天下的人到底是谁?”
潘晨说着面露唏嘘,微妙道:“孙大人仔细琢磨,如今京都皇族丑闻遍出,德行有亏的太子,心狠手辣的几位王爷,胡搅蛮缠直接杀成了一团。”
“传言若是为真,说起名正言顺这几个字来,那些其实还真的比不上如今的岭南王。”
岭南王好歹曾经是被帝皇最是看重的皇子,就算是深陷困境,当时的皇帝也想方设法给他单独在岭南开辟出了一番天地,可见其深得帝心。
可京都里的那些呢?
已经驾龙殡天的先帝身上屠戮亲族的恶名扑朔迷离,被先帝看重的太子德行亏损,还有加害先帝弑父弑君的罪名。
其余几位被封了王的皇子也不干不净的,甚至连正统二字都为此受到天下人的质疑。
按规矩,先帝殡天四十九日后新皇登基。
如今国丧已有一月,先帝留下的几位皇子都盯准了龙椅不放,厮杀攀咬,不择手段,甚至完全顾不上在天下人眼中的皇室声誉。
如此情形,这忠的君到底是谁,大可不必那么较真。
孙安难掩苦涩地呵了一声,看着潘晨说:“潘大人倒是想得长远。”
“那你可曾想过,你我今日投了岭南王的麾下,来日万一事败,何来命在?”
“你也说了,那是万一。”
潘晨讥诮地扯了扯嘴角,微妙十足地说:“可照我看来,这一点万一发生的可能微乎其微。”
潘晨想到自己明里暗里打探到的消息,压低了声音轻轻地说:“孙大人还不知道吧,岭南王并非如世人所知那般膝下空空。”
“当年传闻中早已身亡的小王爷,可是在岭南安安稳稳地长大了。”
孙安眼中一凛。
潘晨笑得意味深长:“就单是为了这独一条的血脉,王爷也不可能会容许自己失败。”
否则岭南王这数十年的蛰伏隐忍,又算得上什么呢?
水梁州和永州在地势上呈犄角之势,左右环绕将岭南包在其中。
现在两处的城守已经转投岭南麾下,也就是说岭南的附近都可确保稳妥。
哪怕是有了大军来袭,也有这两处可作抵挡在外,无论如何都伤不到岭南的根本。
事情办妥,徐璈一点耽搁的意思都没有,当天晚上就带人动身返程。
本来需要半个月的路程,被徐璈生生缩短成了七日。
而这七日内,有关永州神谕和水梁州这两处纷纷出现神谕的离奇事件,也以最快的速度散遍了大江南北。
神谕中的内容被潘晨写成了八百里加急的折子,直入内阁。
因处在先帝丧期,再加上宗室带来的巨大压力,不管是声誉饱受诟病的太子,还是几位虎视眈眈的王爷都不得参与朝政,诸事都由内阁大臣暂时代为处理。
潘晨呈递的折子打开,神谕的内容在京都中掀起了巨大的水花。
在白子清等人的暗中推动下,各色传言在民间愈演愈烈。
而就在此时,岭南王亲自上书一表,想以先太上皇嫡子的名义,请宗室严查先太上皇的确切死因,务必请皇室给天下人一个公正的交代。
与此同时,岭南王当年被定罪的始末被重新翻出,包括岭南王妃在狱中堪称惨烈的亡故也被牵扯了出来。
当年的事儿其实根本禁不起细查。
再加上有岭南王多年的准备和铺垫在前,关于岭南王一脉是被栽赃陷害的证据很快就翻起了浪花。
饱受冤屈多年的岭南王似乎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对身边的亲信说:“我当忠君是为人臣为人子的本分,却不敢想自己为何遭此冤屈多年不清。”
“先父惨遭恶人毒手,我身为人子被迫远离故土多年,眼看着皇室不堪丑恶,竟是分不清这世间的公道为何物了。”
岭南王的话一经传出,当即掀起轩然大波。
为人子,当不惜代价为其父查清身故的真相,以此告慰在天之灵。
为皇室中人,当有在天下人面前做表率的决心,固守先祖江山安宁。
而身为人,也当为自己所受的莫大冤屈找回公道,为自己惨烈而逝的妻子寻求一个说法。
如果岭南王继续这么安然偏居一隅,那这些丧失的公道怎么办?
岭南王城内出现了为王爷请命的百姓,而这样的情形不仅仅是出现在岭南。
江遇白翻看着连日来收到的消息,笑眯眯地看着风尘仆仆的徐璈说:“干得漂亮。”
徐璈的手腕比他起初预想的更为利落。
几乎是没耗费兵马就收服了永州和水梁州这个两个大城,造出的势也效果惊人。
现在距离先皇丧期结束只有十天,期限也卡得恰到好处。
如果不是碍于还有其他人在场,江遇白几乎忍不住想扑过去抱着徐璈原地转三个圈。
徐璈自己的反应倒是相对平淡。
“小王爷过奖,不过是末将的分内之职罢了。”
“在回来之前,末将擅自做主将带出的八千人手一分为二,现在分别取代了永州和水梁州这两处之前的驻军,未经小王爷许可就自作主张,还望小王爷恕罪。”
这下不光是江遇白笑得眯眼,就连同在帐内的书生和秃子等人都暗暗侧目。
薛先生如释重负地呼了一大口气:“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我本来还在跟小王爷商议,怕你们离了这两处后会横生出别的枝节,但你留下了人驻守,这下就可以放心了。”
说到底这两处的驻军已经被灭,剩下的不过是城守府中的那丁点儿衙役。
徐璈一处留了数千人,还都是从岭南带出去的王府亲兵,有这些人分别镇守,绝对翻不起多大的浪,也省了再额外从岭南派人的烦忧。
江遇白抚掌一笑,口吻揶揄:“我之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手上攒不住人的败家德行?”
“刚给了你几千人,转头出去就散了个一干二净,自己身后空空就赶着回来了,你倒是手松。”
在军中的人都知道,自己手里的兵才是最实在的。
不到万不得已,归自己统辖的那点儿人一定看好护住,否则人马都散了,自己去当个光杆将军?
徐璈表情依旧淡淡,只躬身道:“末将位卑,不敢逾矩。”
区区都尉之职,手底下有个百来人就很体面了。
再多可就是违矩了。
江遇白忍着笑得喷出来的冲动咳了几声,抓起桌上的令符上下抛了抛,甩手就朝着徐璈砸了过去。
“刚立了这么大的功,我可不忍心看你身后就一直都这么空荡荡的。”
“徐璈听令。”
徐璈依着规矩单膝跪下,江遇白正了神色,一字一顿地说:“念在你今日有功,着提拔为车骑将军,领兵八千。”
“回去休整一日,明日此时归营,一切都听从右将军指挥。”
徐璈双手捧着令牌俯首谢赏。
江遇白懒洋洋地摆手:“行了,回去吧。”
再不回家去露一面的话,徐家的人只怕是要等不住了。
徐璈带着自己新鲜出炉的车骑将军的名号出了大营,等秃子和书生他们也走远,薛先生忍不住道:“我以为小王爷会将原属于左诚的职位交给他。”
“还不合适。”
江遇白好笑道:“我倒是想一下给他拉扯到高点儿的地方,但来之前父王就提过了,徐璈身上的那点儿功劳暂时还立不住脚,太高了反而是不妙。”
左诚之前是营中的左将军,跟秃子位列一致,两人手中分别统辖了五万兵马。
徐璈这次是立了功,可到底不是在战场上。
一下抬举太高,对徐璈不见得是好事儿。
江遇白不紧不慢地说:“不急。”
“他要是真有那厮杀出来让所有人服气的本事,就不愁站不到更高的位置。”
而且身为右将军的秃子跟左诚不一样。
秃子是当年正儿八经跟着岭南王上过战场立过大功的人,且能容下。
有这样的头领带着,徐璈说不定也能学点儿东西。
薛先生暗暗在心里感叹了一句,王爷的确是为徐家后人思虑长远,转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车骑将军今日归家,要是知道了左诚那厮对其夫人的冒犯,会不会再出岔子?”
江遇白一脸你还是不了解人心险恶的意味深长,幽幽道:“你为什么会觉得,徐璈到现在还不知道呢?”
薛先生:“……”
薛先生瞠目结舌地说:“他……他之前不是在外头那么忙吗?这么短的时间内办好了此等大事儿,还能有空知道这个?”
“他当然知道。”
江遇白阴恻恻地说:“不知道的话,你以为左诚那些定罪的证据是哪儿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