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我便一路打听着来到了亲兵营。这里离南宫大将军的中军大帐很近。
抬脚迈入,只扫了一眼,我便发觉这里比新兵营强多了。最起码不再是几十人的大通铺,后来才发觉不只是住宿条件,就连伙食也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几乎天天有肉吃。
大约是因为我来的早了些,那位方侍卫长还未现身此地。
营中的几十号人都用奇怪的眼光上下打量起我来。
片刻之后,这些人像提前商量好似的将我团团围了起来。
我当然心中不怵,这些亲兵中多膀大腰圆,体格健壮之辈。有的人抱着膀子,有的人搓着双手。
望向我的冷冷目光中没有丝毫的善意,仿佛我是一只狮群中待宰的羔羊。
“说说吧,你小子是怎么混进来的。我看你瘦的像只鸡仔,送了哪位将官不少的礼金?实话说了吧,我们这里可不是你这种弱鸡呆的地方!趁早哪儿来滚回哪儿去,省得我们哥们儿一块削你,打得你满地找牙!”
我微微咧嘴笑了笑。心里说:南宫大将军可真是治军有方啊,你这亲兵营里也是势强凌弱,老人欺负新人啊?
见我并不害怕,只是咧嘴傻笑。对面人群中的一位板牙哥皱了皱眉头,扭脸向旁边的人说道:“我看这小子不但是弱鸡,还有点儿傻乎乎的,竟然不知道害怕?!我都懒得揍他了,甚至有点同情他!”。
我淡定地开口道:“诸位先别着急动手,此地空间狭小。不如我们一起到帐外的空地上过过招。”
闻言对面那位板牙哥啧啧称奇,高叫道:“呦呵,好玩啊!这小子不知死活有点意思!哥几个一起出去陪他玩玩儿去!”。
我迈步率先走出营帐,心中暗笑道:你们那位方侍卫长都未必是我的对手,就凭你们几个绑在一起也不是个儿!
初来乍到,我本不想惹事生非。但看到这帮家伙一个个势强凌弱的架势,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日后还指不定怎么想着法儿欺负我这个新人呢!
帐外的空地上,我又迈开大步向前走了几步,这才转身回头。
一边轻轻挽起衣袖,一边轻声说道:“也别费那劲儿了,想上的你们一起上吧!
对面人群中的那位板牙哥惊讶地瞪大了双眼。微微叹了口气说道:“都死到临头了还敢说如此大话,算你小子有种!我们这帮亲兵营的兄弟向来杀人是管杀不管埋的。就凭你小子的勇气,爷爷我答应你:今天就破个例,你死之后我保证亲自挖坑把你埋了!”。
我微笑着抱拳回道:“先多谢这位仁兄的美意,只不过谁埋谁可真不一定哦。”
闻言众人彻底按耐不住了,纷纷摩拳擦掌。有人振臂一呼,众人便一拥而上。
我也顾不上和他们客气了,气沉丹田,左脚尖点地,抬右腿飞起一脚,先把冲在最前面的那个家伙踹飞了出去。随即猛然转身挥拳,正砸在冲到面前的家伙的下巴上,至少今天晚饭他没法用力咀嚼,吃什么都不香了。
我一边灵活的躲闪着劈面打来的拳脚,一边毫不留情的回手反击。同时内心十分清楚:只可让这些家伙们受些皮肉之苦,万不能伤其筋骨。否则那保留的五十军棍很有可能增加到五百。那我可真就吃不了兜着走了!何况要真是打出了什么好歹,日后就彻底无法相处了。
放倒了七八个临近的壮汉,后面举着双拳准备前冲的那些人明显被我的孤勇所震慑,犹豫着不敢上前了。
忽然传来一声大喝:“都给我住手!”
扭身定睛一看,正是那位面如重枣的方侍卫长。
只见他飘洒在胸前的三缕黑须突突乱颤,双目圆睁,倒背着双手大步走来。
行至近前,他先毫不客气地瞪了我一眼,高声道:“你小子活腻味了吧?昨天刚打过架,身上还背着五十军棍没发落呢,今日初来乍到便和人动手?简直匪性十足,胆大包天!”。
转脸又对地上躺着的几个骂道:“你们几个混账玩意儿麻溜的给老子爬起来,滚一边去!丢不丢人?欺负个新来的,赖在地上还等着我去抱啊?瞅瞅你们那点出息!”
那几个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家伙,在他的骂声中纷纷爬了起来。果然很听话地滚到一边去了。
一脸凝重的方侍卫长又扭回头来对我说道:“你个浑小子跟我来一趟。”
说完也不等我回应,便自顾背着手向前走去。
我只好低着头跟在他的背后,亦步亦趋。
转眼之间就来到了临近的另一所营帐,我抬眼环顾四周,这里只有一张床铺。
屋子的中央摆着一张木桌,上面堆满了乱七八糟书卷之类的东西。
入内之后,方侍卫长努了努嘴儿,示意我坐在一张方方正正的木凳上。然后他缓缓的在我对面坐了下来,半天没有吱声。
我讶异地抬眼望去,却见他双目直勾勾地盯着我,仿佛在面对面的认真研究一只稀有且凶猛的野生动物。
半晌之后,他缓缓开口道:“你小子是惹祸精投胎转世吧?你惹的麻烦还少吗?”。
我连忙坐直了身子,谦恭地说道:“方长官,今天这事儿他真不赖我!你应该也看到了,他们一帮子人欺生围殴我一个,迫于无奈,我总不能不敢还手坐以待毙吧?”。
方侍卫长耸了耸鼻子,冷笑了两声说道:“听上去你好似挺无辜的,可我知道一个巴掌拍不响,若没有你小子火上浇油,估计今天这架也打不起来吧?他们围殴你,怎么最后躺在地上的都是他们,你屁事没有?我真不知道你小子是怎么想的,他们以后都是你同生死共患难的战友兄弟,危急时刻可以生命相互保护。你可倒好,初来乍到就放倒一片,别说彼此建立信任了,今后你将如何与他们相处?”。
我笑笑道:“这个就不劳方长官费心了。等哪天发了饷银,我请他们出去美美喝一顿,顺便给他们赔个不是。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不打不相识吗!倘若我不给予迎头回击,他们以后还会常常欺负我,那就没个头了。”
对面的方侍卫长双眉挑了挑,眨了眨眼睛,微微笑道:“我就说你小子没安好心吧?原来早就打好了算盘,才会如此有恃无恐!成啊,到时候你请客,提前知会我一声,不是贪图你那两杯水酒,我要从中帮着调和一下,打个圆场,那帮混账小子总要给我几分薄面的!我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些了,至于今后如何与他们相处,那是你自己的事”。
我连忙抱拳施礼道:“小的十分感谢长官的厚谊。我这个乡野小子初来军营,性格使然又愣又冲,不懂规矩,常常得罪人。能在您的麾下混碗饭吃,是小人的荣幸。还望方长官今后多多提点,不吝赐教。”
那位方侍卫长轻轻抬起右手摆了摆,脸上平静无波地笑道:“你小子少给我戴高帽,拍马屁。我心里清楚的很:你个混小子虽然又冲又愣,可是一点儿也不傻,鬼心眼儿多着呢!”。
沉吟片刻之后,他又挑动双眉,抬头扫了我两眼,沉声问道:“我且问你,那日在比武场上,我很清楚我那一拳并未伤你分毫,你为何佯装倒地,直接认输?”
我咧着嘴笑了笑,脸上做出害羞的样子,低头思索了片刻,抬头说道:“那就说几句心里话吧。小人出身寒微。机缘巧合之下,幸得名师指点,学了点拳脚功夫。也只是掌握点皮毛而已,况且吾师常常训诫在下:心浮气躁,锋芒太盛,容易得罪人不说,还极易招灾惹祸。他老人家曾不止一次提点过,今后若遇武林同道中人,尤其是忠厚长者,须悉心求教,并诚恳与之结交,好彻底改变自己顽劣的性格。
不瞒大人您,初次相逢,见你面如重枣,一脸忠厚之相,让我莫名想起传说中的关二爷,忠厚侠义,乃万世之楷模。便心向往之,内心私下里便暗暗地认你为兄长。那日比武,我虽已使出全力,却毫无胜算,再打下去落败只是迟早的问题。不如借坡下驴,如此便不会使自己输得太难看。二来呢,多个朋友多条路,少个敌人少堵墙。
以我的性子,得罪的人已经够多了。而据在下观察,那位南宫大将军性情阴晴不定,让人琢磨不透。但明眼人一眼便看出,南宫大将军对方大哥十分信任。以后要在他眼皮底下混饭吃,说不定哪天就把他惹恼了,若能与方大哥结交,到时还能帮我说两句好话,保住一条小命。如果连方大哥也得罪了,我只能死的更快些!我虽愚钝无知,却还没有傻透,如此才有了昨日教场上那一出。
没想到方大哥如此心明眼亮,一眼便看穿了我的那点小心思。”
方侍卫长很受用地微笑着摆了摆手,双眉舒展,呵呵道:“我可比不了那位关二爷,你也太抬举我了。身为侍卫长,关键时刻以命相搏也要护南宫将军周全,也只不过是尽忠职守而已。算你小子有几分眼力价,这位南宫大将军性格确实琢磨不定,我追随了他这么多年,有时候还摸不透他的脾气!总之以后小心些便是。以后私下里你我可以兄弟相称,明面上吗,你还得叫我长官。”
闻听此言我激动的站起身来,双膝跪倒在地,抱拳施礼道:“承蒙方大哥不弃,小弟这厢有礼了!”。
方侍卫长连忙起身双手相搀,笑道:“贤弟何须行如此大礼?起来吧,起来吧。日后你少给我惹点麻烦就好!”。
双方重新落座之后,方大哥微笑着说道:“今日你初来乍到,也算给亲兵营的这些混账们送上了一份见面礼。今日你也不用再随着他们一起操练了,给点时间,让他们也消化消化。我给你一道令牌,你执此令牌先去兵器库挑选一件趁手的家伙,然后去军马处挑选一匹战马座骑。明日你再和大家伙一块儿训练。”
我郑重其事地道过谢之后,便手持方大哥颁发的令牌,走出了他的营帐。
先到了兵器库,里面的刀枪剑戟十八般兵刃,看得我眼花缭乱。先拎起了一柄大铜锤,掂了掂有点沉重。低头想了想,要是天天轮着它胳膊非累肿了不可!还是算了吧。
又拎起了一根长枪,舞动起来很轻松,但又觉得轻了些,去掉枪头和他妈烧火棍差不多!没意思。
最终挑选了一把铁杆长刀,分量刚刚好,舞动起来也不是太费力气。关键是那刀头看着锃明瓦亮,很有气势。就是它了。
肩扛大刀,我又来到了军马处。负责的一位老兵满脸堆笑的将我引到了一片马场。那里有百十匹战马,老兵点头哈腰的笑着说:“既然是南宫大将军的亲兵,这里的战马您随便挑。喜欢哪个选哪个。”
我轻轻将肩上的长刀放在一旁,走向了马群。
说心里话:虽然小时候放过牛,但对马匹却一窍不通,更没机会骑过。
望着面前这群高头大马,内心很是茫然。这可得认真点儿挑啊,以后就是我的胯下坐骑,在战场上要与我日夜相伴的,关键时刻还要靠它逃命呢!最起码得身材高大,体格健壮吧?
那位热心的老兵一直小心地陪在我身后,让我的内心略感膨胀:仿佛我不再是一个小小的亲兵,而是一位牛气冲天的大将军。
每当我停留在一匹战马前,那位老兵都耐心地向我讲解这匹马的特点。无非也就是跑的快不快吃的多不多之类的。
很快我的目光被一匹通体油光的枣红色高头大马所吸引。他看上去肌肉结实,毛色发亮。四条腿仿佛比别的马长了一点点。最吸引我的是它炯炯的眼神,带着一种莫名的高傲和不屑。
“这匹马看上去不错,我有点儿喜欢。能让我试试吗?”
那位老兵愣了愣,深深地看了我两眼。陪笑说道:“小哥你确定要试吗?别的马你随便试,这个家伙你可要当心了!说起来这马儿啊和人一样,每个有每个的脾性。有性格温顺的,也有性格暴躁的。别怪我没提醒你,这匹马的性格相当暴烈。不止一个人想骑它,结果都被他摔了个七荤八素,只好放弃。”
他越是这么说,越是勾起了我强烈的好胜之心。不就是一匹马吗?恶人我都不怕,它又能把我怎么着啊?
“就是它了,让我试试我们俩有没有这个缘分,实在不行再换别的。”
老兵站在那里定定的望了我两眼,这才轻轻的摇了摇头,去给那匹枣红马配马鞍了。
待他重新将那匹战马牵至我的面前,我抬头望了望,竟然从那匹马的眼神中看出了几分讥讽之色。仿佛它在嘲笑我,还一脸不屑地说:“你以为你小子是谁啊?不怕把屁股摔成八瓣儿,有种就上来试试!”。
我伸手接过缰绳,小心翼翼的踩着马镫,翻身上马。毕竟这是小爷我人生第一次骑马,自然倍加小心。
胯下的这匹枣红马似乎并没有表现的十分暴躁,而是平稳地迈开四蹄,缓缓向前走去。
嗯,看来确实不能道听途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匹马看上去还是挺乖的。
走了小半圈,我渐渐放下心来。轻抖缰绳,马儿也心领神会的加快了步伐,小跑了起来。随着他的跑动,我的屁股蛋儿被硌得生疼。在马上左摇右晃,看来以后还得多加练习。
突然之间,没有任何征兆,这匹枣红马狂啸一声,猛然扬起四蹄飞奔起来,同时扭动巨大的身躯,长长的尾巴左右摇摆。我拼命的勒紧缰绳,它也丝毫不为所动。
突然之间一个急停,我差点儿就从马头上翻了下去。还好小爷我练过几天功夫,这要是换了别人,不死也得摔残废了!正当我惊魂未定之际,那匹马突然前腿双双直立,慌乱之中我把持不住,被重重地掀翻在地。
还好是屁股着地,而我的屁股经过亲爱的铁匠老爹铁砂掌的千锤百炼,虽然有点疼但却无大碍。
当我晕晕乎乎地站起身来,双手在身上胡乱的摸了几下,发现确实没少了什么零件,这才完全定下心来。
抬头望去,那位老兵已牵着那匹平静下来的战马,重新来到了我的面前。
那位老兵的眼神中充满了同情,望着我说道:“怎么样?没什么大事儿吧?我说了这匹马性情古怪,非常人所能驾驭。要不要给你再换一匹?”
我抬头与那匹枣红马四目相对,他的眼神中充满了顽皮与调侃。仿佛在说:“没有那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儿,这下知道大爷我的厉害了吧?我已经很够意思了,至少给你留了条小命。想要活命趁早离我远点。”
我暗暗咬了咬后槽牙,我就不信了!你是大畜生,我是小土匪,咱俩应该谁怕谁啊?
我气呼呼的回答道:“不换了就是它了!让我再试试。”
那位老兵一脸惊诧地望着我,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心里嘀咕:这小子是打算不要命了吧?
我也懒得再理他,一把从他的手中抢过马缰,利落的翻身上马。
枣红马这次没有给我任何的喘息之机,直接一声咆哮长嘶,翻蹄亮掌,电射而出。一路狂奔。它一路做着各种危险动作:突然急停,前腿直立,后腿直立,晃胯摆尾。使尽浑身解数想把我重新掀翻在地,恨不得再踩我两脚才解气。
这次我充分吸取了上回的经验教训,紧咬牙关,气沉丹田,双腿死死地夹着马腹,双手牢牢的紧握缰绳。玩命地努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和那匹马都累的通体大汗,气喘吁吁。这匹枣红马终于打了个响鼻儿,放慢脚步缓缓停了下来。同时低下了它高傲的头颅,两个鼻孔猛烈地喷着热气。
我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心里对马儿说道:这下知道小爷我的厉害了吧?正所谓:大风他吹呀吹,战鼓他擂呀擂,当此乱世谁怕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