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家军的周密周大军师,以足智多谋著称。
大多数时候他都是隐藏在幕后,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为数不多的作为指挥统帅的战役中,也罕有败绩。
此次与李家军的水上交战,让他的身心受到巨大的震撼。
一方面,属下将士的勇猛无畏,悍不畏死令他眼眶湿润,感佩不已。另一方面,敌方的骄横跋扈,胜之不武令他目瞪口呆,心灵受创。
这一切都迫使他咬着牙下定决心,要再造水师,重组舰队。
李家军之所以能够获胜,不是因为将士的骁勇善战,而是实力使然。那些高大的战舰,占据了天然的优势。也造就了周军师的噩梦。
痛定思痛,必须从基础入手。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打造出能与之抗衡的无敌舰队。否则只能是以卵击石。
另外水师的重组,人员必须经过严格筛选。那些旱鸭子是不行了,必须选拔出水性极好,胆大心细的人员再加以严格的培训,方能适应残酷的水战。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前线传回好消息。地面军队向前突击颇为顺利,小有斩获。
当然,周大军师即使再深谋远虑,也无法预料到大顺王朝会有一位了不起的大头将军竟然带领属下兵马,奋不顾身的替他们趟了雷,提前做了活靶子。
此战过后,那位人格高尚的大头将军率领着属下的残兵败将,退出了战场,回去舔食伤口了。
而那位不但没占到任何便宜,却碰了一鼻子灰的李大嘴。咬牙切齿之余,不得不重整兵马。抱着心若在,梦就在,大不了从头再来的坚定决心,与洪家军的陆路兵马展开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
天亮之后,泪流满面,依依不舍的苏大成,被翻脸不认人,挥舞着手中柴刀的杏儿赶出了家门。历经跋涉,吃了不少苦头之后,他终于找到了洪家军的队伍。并光荣成为了洪家军重组水师战队中的一员。
大军师周密,近来做的最正确,也是最缺德的一件事。就是通过千方百计,历尽千辛万苦。找到了最初帮助李家军打造巨大战舰的那一批能工巧匠。并且不惜花费重金,挖来了其中的一个大拿。把人家整个团队都挖过来,那是不可能的。
无论到了什么朝代,科学技术都是第一生产力。而对顶尖专业技术人才的争夺,更是必须刺刀见红。因为谁抢到了这些资源,谁才有了在未来的大决战中生存下去的机会。
接下来最大的难题,就是打造巨大战舰所需要耗费的大量的资金。周军师表现的很是潇洒,列了一张表,标示出所需银两的总额及各个分项。便将那张表扔给了大头领洪天阔。
那意思很明确:你自己看着办吧。去偷,去抢,还是砸锅卖铁,卖儿卖女,都不关我的事。我只要现银。而且是火烧眉毛的急等着要!
身为总头领的洪天阔拿这位大军师一点脾气都没有。他心里也明镜似的:没有强大的水师舰队,永远会被那个骄狂的李大嘴压制。人都是两条腿走路,缺了一条,永远都无法挺直腰杆。更别提什么大展宏图,独霸天下了。
好在我洪天阔,别的本事没有。只会白手起家,从无到有。缺银子不算什么大事,抢就完了。只是大队人马在三弟的带领下,在前方与敌交战,一时半会儿无法脱身。
剩下这些兄弟们数量不是很多。因此此次打劫的目标必须定位准确。否则短时间内,恐怕难以凑齐大量的现银。周军师那边还急等着用呢。
现在要是附近有个大顺的金库就好了,我等目标明确,一蹴而就,便可解燃眉之急。李大嘴那小子倒是挺有钱的,可惜我们不能舍近求远。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一个铜板也能难倒英雄汉,何况是这么大一笔银子!
为今之计,只有全面撒网,重点捕捞。走一步看一步了。难的是周边那些土财主们,几乎都被我们抢了一遍。要不再捋一遍试试?反正短时期内凑足几百万两银子,太不容易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不是因为穷,谁愿意造反呢?
五日之后的一个午后,天空中艳阳高照。
洪家军中,一位经常跟在洪天阔身边的姓纪的将领,满头大汗一脸兴奋的一头扎进了洪天阔的中军大帐。
大帐中的光线比外面差了许多。无精打采满面愁容的洪天阔,正独自坐在帅案之后。他还在发愁从哪里筹得这天文数字的银两?也不知这几天派出去的兄弟们抢劫效果如何,有没有收获。
那位纪将军一边抬手擦着满脸的汗水,脸上挂着如帐外天空中阳光一般的灿烂笑容。抱拳施礼道:“恭喜洪首领,贺喜洪首领。天佑我洪家军,短短这数日,我们已经搞到了一百万两白银。”
帅案后的洪天阔差点没跳起来。他既感到激动万分,又觉得有些难以置信。站在那里,嘴巴张得大大的。
“先别急,先别急。来人上茶,纪将军,好我的老弟呀!看你满头大汗,口干舌燥。先喝杯茶,润润嗓子。坐下来慢慢说。你不会是为了哄我开心,信口雌黄吧?”。
纪将军脸上的笑容灿烂依旧。他伸手接过了侍卫送上的那碗茶水,豪爽的一口气来了个底儿朝天。
喘息了片刻,才接着说道:“别说首领您没想到,连我们自己都没想到这事儿能办得如此顺利。仅从一个家伙那里我们就抄没了七十万两现银,弟兄们都快乐疯了!”
洪天阔虽然心情激动,但他努力控制着自己。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忍不住问道:“你们这是抢了财神爷吧?何人如此富有?”
那位纪将军双眼放光,手舞足蹈。讲起来自然绘声绘色。
“最神奇的就是这里。那厮既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也不是什么豪门大户,其官阶不足七品。而且长相十分寒酸,弯腰驼背。身上的衣服还摞着补丁。没有人会想到就这么个玩意儿能有如此多的银子。”
洪天阔难免有些着急。催促道:“跟我你就别卖关子啦!快说他是做什么的吧?”。
纪将军咧嘴一笑,故意停顿了一下说道:“他只不过是大顺朝一个小小的税吏。这厮特别善于伪装,平时为人十分低调。
我说过了,他出门的衣服都打着补丁。谁会想到他竟然是一个贪得无厌嗜财如命的家伙。
更搞笑的是:前几年闹饥荒,他的亲爹竟然被活活饿死了,也没见他出一两银子。据他自己交代,他这二十多年没干过别的,就是兢兢业业帮着朝廷收税,然后自己贪污挪用。他天天晚上枕着银子睡觉,却没舍得给自己花过一文钱。”
这下洪天阔终于信了。他稳稳地坐了下来,忍不住举起双手拍起了巴掌。边拍边说道:“奇人,奇人,奇人啊!典型的小官巨贪。二十多年如一日坚持贪腐,矢志不渝,还没有被朝廷发现。了不起!了不起!”。
既然一块石头落了地,洪天阔也难免兴奋地手舞足蹈起来。
“他现在人呢?”洪天阔抬头向纪将军问道。
“扔大牢里了。兄弟们想忙完这一阵儿,再把他拉出来砍了!”。
谁知洪天阔听完这句话,竟然沉下脸,皱起了眉头。
“什么杀呀砍的?你们这些人杀心怎么这么重?就不知道心怀善念,设身处地为别人着想,待之如上宾吗?”
那位纪将军开始犯迷糊了。他搞不清楚洪首领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设身处地?待如上宾?我看洪首领你今天也没喝酒呀?怎么开始大白天说胡话了!
就那么个破烂玩意儿,一条脏兮兮的蛀虫。人人得而诛之。首领却提出要善待他,什么鬼?
洪首领接下来的一番话,令这位纪将军晕头转向之余,顿感大开眼界。
“这种人没日没夜,辛苦操劳。挖的是谁的墙脚?大顺朝廷的。
而大顺朝廷又是我们的敌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
你想想看,要是大顺朝廷多一些这样的人,他们的根基早就被腐蚀透了。风一吹自己就倒了,根本不用我们兄弟出手!这样的一个奇人,顶得上我军数万兵马。
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变相地资助了我们,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我们当然应该对其心存感激!以礼相待。如果可能的话,我还想奖赏他。
抄没的银两当然不可能再还给他了,我们还急等着用。你现在就去安排一下,先把他从大牢里放出来。找一间干净上好的客栈,请他住上房。甚至如果他觉得夜晚寂寞,想找两个美人儿陪他,我们都可以答应。最后由我们来付账。
你们都抢走人家七十万两银子了,这可是他一辈子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心血所得。在他身上花个百八十两的也不算过分。让他吃好喝好,好好休息。你给我准备一面锦旗,上书八个大字:朝廷卫士,百姓忠仆。回头见面时我亲手送给他。
另外我还打算亲自动手,给他打个白条,安慰他一下。就说这七十万两白银是我军急于应对强敌,临时向他借的。等我们推翻大顺朝廷,国库充盈之后,会连本带利还给他。
唯有如此,才能彰显我们起义军爱民如子,善待天下人。慈悲为怀,不滥杀无辜。你懂了吧?”。
待洪天阔转回身来,却发现身后那位纪将军像被人施了定身术一般,大张着嘴巴,摊开双臂,愣在那里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