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甄老夫人刚回到福荣堂,便倒下了。
甄世廉忙派人请大夫。
一家人回自个儿院子,屁股没坐热,忙不迭汇聚一堂,来福荣堂尽孝。
在福荣堂,老夫人没发话,女眷们向来没资格坐下,哪怕腿麻了,也得直挺挺立着。
福荣堂的丫鬟婆子们个个跟监工似的,盯着她们,但凡谁不“规矩”,事后便会向老夫人打小报告。
等到翌日,老夫人总有法子,给不规矩的人好好立立规矩。
大殷氏没来,甄青殷在炎热的院子里站了片刻,便撩开竹帘子,进入大堂,找了把椅子坐下。
室内放了冰盆降温,果然凉快,她惬意地叹了口气,接了南星手里的团扇和书本,一面优哉游哉地摇团扇,一面看书,书本的封皮上写的正是“山海经”。
南星踮着脚后跟,斜着身子,偷瞄一眼,看到一句“马儿疾驰,夜幕四合,卫四郎掐住她不堪一折的细腰,翻山越岭……”,她吓得魂飞魄散,眼神乱飞,慌慌张张用自个儿的身子挡住那“山海经”,生怕福荣堂的人发现。
立在门口打帘子的石榴愣住了,直勾勾盯着竹帘内那抹窈窕的身影。
大姑娘干啥呢?
又想被老夫人整治了?
甄圆圆见状,瞪圆眼睛,眼珠子一转,忙挽住小殷氏的胳膊,生拉硬拽,把小殷氏也拉进大堂去。
石榴手抖,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曾嬷嬷忙进忙出,焦头烂额,瞥见娘三个不知何时进了内堂,坐那儿跟没事人似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但二老爷就在一墙之隔,她哪敢为虎作伥,为难他的妻女侄女。
她狠狠剜一眼甄青殷,忙唤了个丫鬟去传外院的小厮买药。
甄青殷沉浸在话本里,毫无所觉。
大夫施了针灸,忙活小半个时辰,老夫人幽幽转醒。
她盯着帐顶发了会儿呆,听到小儿子唤她,方慢慢转动眼珠子,看向立在床头的两人。
孟如兰紧张地问:“老太太感觉如何?可还认得我?”
老夫人眨眨眼,吐出一口气,有气无力道:“没傻,你是如兰,”视线挪到甄世廉身上,“你是老二。扶我起来。”
甄世廉扶着老母亲半坐起来:“母亲无事就好,方才可是吓坏了我们。”
老夫人恹恹地问:“其他人呢?”
“都在外面呢。”
老夫人知道,没她发话,儿媳和孙女们只能站在院子里晒太阳,见外面已有暮色,便摆摆手说:“叫她们进来。”
甄世廉忙不迭出去叫人,看到妻女和侄女坐在大堂里,微微一愣,嘴角便轻轻上扬,小声唤她们进来。
老夫人起初没注意,见她们进来时,脸上没半点晒红的痕迹,个个精神抖擞,便猜到这些不孝子孙又阳奉阴违,顿时胸口发堵气不顺。
她阴着脸问:“大太太呢?”
一听她发火,孟如兰缩起脑袋,躲都没地儿躲。
甄青殷回答道:“母亲身子骨不适,回锦绣居了。”
“她倒是会躲懒,身为主母,压不住一个小妾,闹出这许多笑话,咱们甄家一次又一次成为笑柄,我气晕了,她反倒一身清净!不中用的东西!”老夫人之前被张姨娘气得有多狠,此时便有多恼大殷氏。
甄世廉蹙眉,正要开口,甄青殷抬起眼,笑眯眯道:“还是老太太厉害,忍辱负重十四年,一招出手,张姨娘毫无还手之力,立马老实蹲大牢去了!咱们全家托老太太的福,今后能过上清净舒心的好日子。老太太中用,相当中用,孙女对您的佩服,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小殷氏和甄圆圆拼命忍住,才没有笑出声。
两人奇怪,青殷怎么突然画风变了?
甄世廉眼珠子都瞪直了!
孟如兰更是对甄青殷佩服得五体投地,大表姐连老太太都敢横冲直撞地怼,吓唬吓唬她这个小表妹算什么呀?
老夫人险些又气晕过去,手指颤抖点点甄青殷:“老二,你听听,你听听!她说的是什么话!反了天了!”
甄青殷委屈,仿佛受到惊吓,怯怯咬唇:“老太太,孙女夸您也不成吗?”
“你这叫夸?你这是阴阳怪气!”老夫人气得直哆嗦。
“哦,那没办法,孙女想夸您,可找不到夸的地方,可算昧着良心找到个说辞,您又嫌弃我阴阳怪气,”甄青殷苦恼地鼓着腮帮子,娇憨可爱,“孙女也没法子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耳濡目染十几年,咱们一家子,除了张姨娘和甄青云是‘心直口快’的,个个阴阳怪气,这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谁跟你阴阳怪气!你这是想气死我不成?滚,滚出去!”
“成,孙女向来逆来顺受,老太太叫我滚,孙女这就孝顺地滚了。老太太多保重身子骨,明儿孙女再来瞧您。”
甄青殷露出个大大的笑脸,恭恭敬敬福了个礼,后退两步,转身便走。
甄圆圆想了想,她也是孙女,她也要孝顺,于是偷偷和姐姐一起孝顺地滚了。
老夫人直挺挺朝后倒。
甄世廉急急唤道:“母亲,母亲!”
小殷氏跟着唤道:“老太太,老太太!”
孟如兰吓得快哭出来,她是真担心老夫人。
若老夫人没了,她就没法子继续在甄家享福了。
这个大表姐,当真是祸害!
老夫人躺在那儿,老泪纵横,气得捶床,喃喃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就招了这么个祸害!都怪老大媳妇,小妾小妾管不住,女儿女儿不好好教导,个个来气我!”
小殷氏抚着胸口,好险!幸亏老夫人没事,不然甄家又要成为京城谈资。
至于老夫人的话,她压根没过心。
老夫人向来如此,什么不好都是旁人的错处,好的全是她的功劳。
为老不尊,自个儿不慈,倒图起儿媳孙女孝顺,凭啥呢?谁还不是个人了。
甄世廉松口气,无奈道:“母亲,您换位想想,若有人说您的不是,儿子怎能忍得住?青殷已算脾气好的了。”
他不敢说母亲的不是,怕刺激了老母亲,“张氏的事,怪不得旁人,全怪大哥糊涂,宠妾灭妻,才让她觉得我们一家子好拿捏好欺负,闹了一回又一回。如今她关进京兆府,叫她吃些苦头,以后她再不敢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