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吕不韦让家臣们四散到咸阳市中,寻找商机。自己则悄悄在太子府门外晃悠观察了一整天。
次日天明,吕不韦用牛拉了乘辎车,上面摆着各色化妆品首饰等物,自己则穿着女服,化着女妆,把头发梳成女式,插好簪笄,下垂串饰,到咸阳城内穿街走巷,叫卖着“胭脂簪笄”,男声女装的怪异,引得一群孩童在他周围嘻嘻笑笑。偶尔有人出来询问,吕不韦也热情地推荐自己的商品。兜兜转转,来到太子府后街,路过一处宅院时,出来一名老妇,道:“咄,那商,有善钗梳乎?”
吕不韦停下车来,从车上提过两个木匣,到老妇前摆开,道:“各地各色簪笄,北地胭脂,母其用乎?”
老妇指着其中一匣道:“此簪笄皆竹木耳!”
吕不韦提起,取出一支道:“邯郸样式,妩媚俏丽。”
老妇接过,道:“诚新型也!”
吕不韦又取出一支,道:“出于鄢郢,光可鉴人。”
老妇把前一支放回,再接过这一支,观看片刻道:“有楚人之风!”
吕不韦一支支取出,每一支都认真介绍它的出处和欣赏重点;老妇一一接过观赏,然后指着另一匣问道:“胭脂者何物?”
吕不韦放下这一匣,打开那只匣子,从中取出一只小碟,打开道:“此敷面之用!”
老妇道:“敷面皆用丹朱,何胭脂为?”
吕不韦道:“用丹朱者,其色浓,久而皱面;胭脂则不然,浓淡随心,微有花香,而勿害于面。母且观吾面,略有容光,而无丹朱之色。”
老妇仔细看了看吕不韦的脸,笑道:“若勿细观,几不察有异,惟见精神!”
吕不韦道:“母高见!此胭脂出西北苦寒之地,中国犹未得见也。母其用之!”
老妇道:“容吾入告夫人!”
吕不韦道:“微庶在此专候!”
少时老妇出来,问道:“值几何,夫人愿用!”
吕不韦道:“价千钱!”
老妇道:“何必如此之多也?”
吕不韦道:“此物出焉支山,苦寒之地,有花焉,色娇艳,为焉支花。取其汁为末,和以油脂蜜汁,细加调和。路途不啻万里。其工又细。此价乃母首尝,愿结后缘,于市售之,一金也。”
老妇道:“一金而得些许细末,未得足两。其贵胜金也!”
吕不韦道:“诚哉是言也!”
老妇道:“价高若此,妪何以回夫人?”
吕不韦道:“母但言千二,只与庶千,何如?”
老妇想了想,转身进去了。吕不韦心中喝喝冷笑。少时老妇出来,果然给了吕不韦一千钱,悄声道:“只言千三。”吕不韦会意点头,又从匣子里取出两枚簪子,递过去道:“一赠夫人,一与母自用!”
老妇道:“汝其善者。汝居何处,何能觅汝!”
吕不韦道:“微庶邯郸行商,尚未有铺!”
老妇让他稍候,自己从里面取出一只简牍,道:“汝且书汝氏名,旦日至府,吾与汝言!”
吕不韦道:“谨奉教!”在简牍上书写上自己的名字“吕氏不韦”,递给老妇,俟老妇进去,才继续赶着车,穿街过巷而去。
次日,吕不韦如约再次来到这家的后门,与那名老妇见了面。老妇给了吕不韦一支节符,让他到咸阳市办理一处商铺。吕不韦接过一看,上面写着秦书“阳泉君”三字。吕不韦没想到竟然有这等好事,立即赠了老妇一碟胭脂,收了行事,回到馆驿。与众家臣一说,家臣们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咸阳市出了名的一铺难求。这名老妇虽然不知何人,但能请出“阳泉君”的节符,显然是大户人家中有话语权的家臣。只是大家都不知道这“阳泉君”到底是谁。
吕不韦立即让众臣庸立即出去打听,要在咸阳市办理一处商铺需要什么程式文书条件。这些都不是什么秘密,一打听就能知道,不过一时,纷纷回报。
吕不韦立即出发赶往咸阳宫。吕不韦并非秦人,他要在咸阳市内设铺售货,先要通过典客府。典客府已经知道,他其实是公子异人派来的使者,听说他要在咸阳市设铺,自然以为是异人的指示,没有多加盘问,爽快地开具了牒文。
吕不韦执典客府牒文,来到内史府。内史府书吏接过他手中的牒文,问道:“客于咸阳设市,惟愿有贵人引荐!”
吕不韦从怀中掏出阳泉君的节符,道:“微庶谨奉阳泉君命于咸阳设市,不敢有干秦法!”
那书吏见到阳泉君的节符,心中奇怪:他并没有听说过这个封号,而且节符上只有爵号,没有氏名;但观其形势,明显出于王室。他不敢决定,只得道声:“客稍候,立即起身进院里,把问题提交给上级书曹。书曹见过世面,一见阳泉君的节符,变了色,急对书吏道:”未可怠慢,且往奉酒果,吾当报于内史也。“匆匆而去。
少时,书曹出来,请吕不韦到堂上叙话。吕不韦赶紧整了整冠服,跟着入庭院,上堂入室。内史很和蔼地问道:”汝其见阳泉君乎?“
吕不韦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未之见也。微庶行商,过其院,有老母呼吾言事,事毕,付此节与微庶,命微庶往咸阳设市。臣知其贵人也,不敢违,乃敢依律而报之!“
内史点头道:”其院在何处?“
吕不韦道:”敢邻太子府后门不过二三间。“
内史又道:”其老妇复有何言?“
吕不韦道:”母命微庶设市,言能觅其物也。“
内史道:”汝何所货?“
吕不韦道:”但头面饰耳!“
内史道:”既有阳泉君引荐,未敢迟也。“便对书曹道:”可牒咸阳市以善处与之!“想了想道:”汝亲往市中一行,万不可有误,其罪非轻!“
书曹心领神会,立即起身,将吕不韦引下堂去。让书吏写了一牒,令吕不韦安放。然后对吕不韦道:”先生此去,未便即往。俟臣相邀,乃往矣!“吕不韦心里暗暗吃惊,不过是一名老妇竟然如此豪横,要是主人亲自出来……遂连连向书曹称谢不已!
有了这一番经历,吕不韦对那位神通广大的阳泉君起了好奇:这位在诸侯中毫无名声的人,到底是什么背景,什么来历,为何会如此赫然。他旁敲侧击地询问了驿吏,驿吏不知;问了几名与自己有业务往来的商人,商人也不知。吕不韦记起,书吏在看到节符时也是一脸懵懂,进去请教了书曹才改容相敬。他更奇怪了:看来这位阳泉君身价特殊,不到一定的级别是不知道的。吕不韦推断,他一定是某个大人物的马甲,当这位大人物不好以真面目示人时,就以阳泉君的名义出现。现在与这样一位大人物拉上关系,令吕不韦十分满意。
他按照书曹的嘱咐,在驿馆休息了两天,也约束手下万勿惹事。两天后,书曹派人来驿馆对吕不韦道:“可矣!”吕不韦立即带上所有牒文,出发前往咸阳市。在市门处,吕不韦呈上牒文,依次转到吏丞手中,咸阳市丞见了,立即命人请入,并上报咸阳市啬夫。啬夫立即亲自过来迎接。见礼问讯毕,啬夫即领着吕不韦四处巡看咸阳市布局。由于咸阳市开市很早,那些好的位置早就被资深的商家占据。转了一大圈,吕不韦终于指定了其中一处背靠咸阳市墙的空地。这里实在过于偏僻,无人想要,所以被空下来了。
市啬夫没想到吕不韦竟然要了这么一处无人理睬的空地,感觉很有些对不起书曹的嘱托,便道:“近市门处有闲散铺位,愿先生置之。此地荒疏,未敢奉贵人也。”
吕不韦道:“臣所货者,乃奉贵人者也。今奉阳泉君教设市,未敢与民争利,而交相杂也。此地虽僻,甚便君上。愿得一小门,以为出入也。”
市啬夫道:“凡入市,皆自市门,不敢他求。”
吕不韦知道秦法森严,在法令范围内都好办,秦法禁止的,也敢不勉强,道:“臣思之,敝市晚设,早晚修筑,宁勿哗闹!”
啬夫道:“先生勿忧。修建之事,臣当效之。工费不敢滥取!”
吕不韦道:“其铺形状何如?”
啬夫道:“各铺形状一,无有他异。闻先生之意,敢有他求?”
吕不韦道:“未敢有他。微庶所货,皆细物也,当以匣贮之,而避风雨寒暑。故当以多格盛之。”
啬夫道:“夯土尺半,可乎?”
吕不韦道:“甚劳啬夫!”
施工期间,吕不韦派家臣到现场督办,回来都说,秦人办事严谨,所夯之土,一一萝筛,不稍省工。由于这里居处广阔,啬夫看在内史的面上,在权力范围内批了五间铺面给吕不韦,这也增加了工程量,十余日不见完工。
就在咸阳市修筑吕不韦的铺面时,市啬夫带着一个人来到吕不韦等居住的驿馆内。啬夫对吕不韦道:“阳泉君遣使来寻先生,知先生之铺未备,乃命臣引来驿馆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