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饭庄的路上，叶柱苦着张脸，步子慢腾腾，活像背着千斤重的石块。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柳翠鄙夷。

　　叶柱没好气：“还不都是你惹出来的事！好好的，又跟他们牵扯起来不说，还想买他们的房子……”

　　“我想买房子，不也是为了家里？若房子到了我手里，我们两个不用早出晚归，每天赶路来饭庄干活；大宝不用再住在破庙里，搬到胡同里，离叶家近，便能叫你娘找的婆子帮忙照顾，以免我们出门担心。明明是全家都能沾光享福的事。”

　　女人理直气壮，脚下步伐飞快。

　　叶柱小声哼唧：“说得好听，也不掂量掂量荷包里有几个子儿。”

　　柳翠也不羞恼，只因她心里早有了主意，就等着他问呢！当下步子一停，叉腰，女人气定神闲道：“我是没钱，但你娘有钱！”

　　“你！”叶柱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瞪出来！

　　他下意识扫视周围，确认还没回到饭庄，才拽住柳翠低声警告：“你疯了！要是让娘听见，一生气又把我们轰走，我们三口尤其是大宝，还活不活了？！”

　　若不是饭馆管吃，叶贰还常常在打烊后塞给他一些干粮肉菜，他之前干活攒的钱早花完了！即便如此，天气渐冷，那部分积蓄还是没能留下太长时间大人抗冻，孩子可不行！大宝的一身棉衣，就把积蓄花完了。

　　一家子没钱没粮，丢了饭庄的活儿，极有可能会死在冬天！

　　从前，他还会想着求娘收留，但如今，经历过几次现实的鞭笞，叶柱不敢再抱这样的幻想。

　　因此男人无比坚定：“你不许跟娘提这件事，更不能跟她要银子！如果让我知道你把娘惹急了，我…我……”他攥紧拳头放狠话：我就休了你！”

　　……

　　好再来饭庄。

　　满地狼藉，桌椅板凳损毁还在其次，重要的是满地的碟碗碎瓷片！白花花的银子没了不说，收拾起来也麻烦，一不小心就会割破手。店内伙计磨磨蹭蹭，直至天黑也没打扫干净。

　　本就盛怒的金海泰，一气之下，扬言驱赶伙计，让他们滚蛋！

　　灾年差事难寻，但伙计们也不是软面包子。当即有人一甩笤帚，“不干就不干，老子还不伺候你了呢！”

　　“啪啦！”

　　陆续有人扔掉笤帚簸箕。

　　“闹了这么一回，你当你的店还能在镇上做生意？过不了一个月就得关门！我们还不如早点走了，寻下家去。”

　　“当初对门也在招人，早知道我该去那儿。”

　　最后一句正中金海泰心口，好悬没把他气得喷血！

　　男人额角青筋暴起，手掌猛拍柜台桌面，怒吼：“滚！都给我滚！”

　　看见一个反应迟钝，没立刻走的，金海泰便立刻抄起椅子腿冲上去轰人。众人都被他的癫狂模样吓呆，随行的管事大气不敢出，生生等着所有伙计都走了，管事才壮着胆子劝了几句。

　　眼瞅着金海泰呼吸顺畅些了，管事小心夺过他手里的棍子，“掌柜的，万一他们明日当真不来了，那”

　　“不来就不来！少了他们几个又如何？我的店照样赚钱！？”金海泰还在气头上。

　　管事赔笑哄道：“那是自然。只是，”他极力委婉地提醒：“店里还乱糟糟的，总得找人收拾不是？而且明日还要迎客，店里生意越发火爆，伙计太少，招呼不过来，也耽搁您赚钱。”

　　“那倒是。”

　　一句“生意火爆”让金海泰心情转好，大手一挥：“你再去找几个伙计就是！”

　　“哎！”

　　金海泰起身，“快收拾好，明早还得开门，我先回家了。”

　　“是是！”

　　点头哈腰一路恭送，目送人走远了，管事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回头，看着乱糟糟的店面，直想骂娘！

　　这些东西，他至少要收拾一宿！

　　“这儿还招伙计吗？”

　　身后忽地响起一道怯怯男声。

　　管事回头，只见一憔悴的中年男人站在阶下，对上视线，对方急忙挤出笑，“还招工吗？我什么都可以干！”

　　“你是本地的？”管事眉毛一扬，来了兴致。

　　中年男人激动不已：“对对！我姓赵，从前这店就是咳！”他忙改口，赔笑道：“我的意思是，我以前干过很多类似的活儿，经验丰富，绝对能干好。”

　　正愁没人帮忙的管事笑了，招招手，“那进来吧。”

　　“哎！谢谢掌柜的！”

　　赵掌柜不，如今该叫赵伙计的赵大富开心地原地蹦了几下。

　　自打被抓入狱中，妻子和旁人将家里的东西都卷走，甚至连这家店面的房契也卷跑，卖给了别人！他赵大富一直没寻到合适的差事，走投无路，只能硬着头皮来这碰碰运气。

　　幸而对方不认识他。赵大富忙不迭跟着管事进店，不等提起，便主动表示屋内太脏太乱，立刻拾起笤帚打扫起来。

　　管事对此乐见其成。

　　他在旁有一搭没一搭地帮忙，当然主要还是赵大富干活。二人边干边聊，不经意就聊到了下午发生的事，以及和对门的恩怨。

　　“对门那死婆子又阴险又不要脸，你们可千万别招惹！”

　　赵大富心中阴影还在，不自觉的语气夸张：“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管事奇道：“你认识对门一家？”

　　“岂止是认识！我跟你说……”

　　嘚啵嘚啵几乎说了整整一晚，管事越听越觉得有意思，次日一早，预备将事情一丝不差告诉金海泰。

　　不成想，男人听到一半就忍不住打住，“你把刚才说的再重复一遍，叶家住在哪儿？”

　　管事不明所以，依言重复。

　　金海泰倏地笑了。

　　“好啊！太好了！”

　　他一扫愁容，满脸喜色，得意地拍了拍管事的肩膀，“你这件事办得不错！月底加赏钱！”

　　“对了，正好你知道，那顺便帮我去跑一趟。”说着，金海泰招呼对方附耳过来，低声嘱咐了几句话。

　　管事先是一惊，旋即拍手庆贺，“太好了！我这就去！”

　　一阵风似的跑出去。

　　恰好被送外食的叶柱看见，奇怪地嘟囔了声，拎着食盒回到饭庄。

　　他把钱搁到柜台，俯身低声道：“掌柜的，对门不知道又在闹什么幺蛾子。”

　　“他们在干什么？”

　　许念嘴上问，眼睛盯着外食客人点的单，手上核算叶柱带回来的银钱数目，半点没闲着。

　　很快，她皱了下眉，“怎么少三个铜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