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头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他走上前去,手里不知道从哪里摸了个什么东西,“噼里啪啦”几声轻响,大门上的四把锁就掉在了地上。
菜头推门而入,跟着又关上了大门。屋里面传来细微的声响,接着又陷入寂静。
王锁匠扭头对着我说道:广生从小就异于常人,他做事精神专注,却又无法专注于读书之上。他妈也想了若干办法,最后无奈让他跟着我学艺。他妈最担心的就是他走了歪路,现在看来,他学的都是偏门,不歪都不行。你就算不教他,他在一旁看着,也能学个八成。到最后,他没事就自己琢磨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自娱自乐。你说他心智跟不上吧,有时候他又明白的很;你说他没问题吧,他有时候又会做些幼稚的事。
我说道:王叔,就算担心傅青云,他完全可以找个地方藏起来。他有手艺又不需要别人养活,跟着我有必要吗?
王锁匠说道:有些话当着广生的面,我没有说。他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心太重,本来不是件坏事。可他琢磨的都是旁门左道,越钻的深,他就可能离正常的生活越远。
我的身体又是一天不如一天,如果没有人控制他,他将来就是一个祸害,而且是被人利用的祸害。
交给你,我放心!你以后带着他,或许既能满足他的好奇心,又能确保他走得不太偏。如果能给他成个家,更好!
我憨憨地看着王锁匠,真的想问问他,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看样子,菜头暂时是推不掉的了。我问道:王叔,问你个事!
王锁匠似乎在认真地听着屋里的动静,轻声说道:什么事?
我说道:我师祖现在在哪个监狱?
王锁匠看了我一眼,说道:我见到他时,是在梅川监狱。没过一段时间他们就转监了,不知道转到哪个监狱去了。
我有些奇怪,问道:他们转监是什么意思?
王锁匠说道:好像是梅川监狱改革,二十年以上的重刑犯全部转走了。
好不容易知道了师祖的消息,现在这个消息又变成有等于无。
看着眼前的王锁匠,我突然想起了赵正喜,赵正喜已经死了,要不要告诉他呢?
王锁匠看了我一眼,又看向寂静的大门,他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低头说道:赵正喜死了!
王锁匠愣了一下,说道:喜爷死了?你怎么知道的?
我说道:是我亲手把他埋在了土里!
我想起了地洞里那个简易的坟包,想起了那个女乞丐,想起了她的哥哥,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他。
王锁匠似乎有些冷,他的身子缩了缩,问道:他怎么死的?
我回答道:被他的手下云丑杀死的!
王锁匠呢喃道:云丑?没有印象。为什么要杀他?
我摇了摇头,说道:赵正喜被傅青云打伤了,一直在这里养伤。好像云丑他们想走,他没有同意。他先动的手,结果输了,但是他咬掉了云丑脖子上的一块肉。
王锁匠说道:死了也好,也算是种解脱。喜爷就是贪念太甚,私心太重。最开始的时候,我也想当龙头,“祖师爷”也有意重用我。那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感觉,很容易让人着迷。直到我捡到了晓红。
王锁匠转过身来,面对着我,说道:当我看到一个生命从小慢慢变大的时候,我才知道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但是喜爷一直防着我,其他的身外之物失去都没有关系,我最害怕的是晓红暴露了,带来灭顶之灾。所以,我才孤注一掷,把票押在失手上。
还好,没有遇到傅青云,虽然只剩半条命,但终归摆脱了“祖师爷”的手掌。只是现在,听得他死了,心里仍然不是滋味。
我问道:那你这一行还要继续做下去吗?
王锁匠扭头看了看大门,说道:广生出师了,我自然也就变成修锁的老师傅了!
我一愣,问道:你是说?
王锁匠看着我,说道:我手上所有的事情都会交给他的,至于他做不做,首先取决于他,其次取决于你。
我默默想道:恐怕你想得太多了,我连我自己要走的路都没有搞清楚,怎么可能决定菜头将来的路。
王锁匠说道:这个世界,黑白本就分得没那么清楚。有些黑,在黑里,它就是白;有些白,在白里,它就是黑。黑可以慢慢变成白,白也可以慢慢变成黑。所以,是黑是白,不是由自己定的,而是由世俗决定的。
对于广生,我不能违背了他妈的遗愿,至少也要让他好好的活下去。他如果能做到我要求的两点,再有你带着他,他就不会做离谱的事的。活下去的希望自然就大得多!
王锁匠正说着话,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菜头手上提着一坨东西走了出来。只见他脸上和手上有几处伤口,都滴着血。
我看见菜头的样子,吓了一跳,不禁问道:你怎么了?
菜头朝我笑了笑,然后走到王锁匠跟前,说道:舅舅,怎么样?能出师了吗?
王锁匠掏出怀表看了看,说道:二十一分钟!出师了!
菜头大喜,把手上那一坨东西朝王锁匠一递,说道:舅舅,给!保险柜里的东西!
我偏头一看,就是晚上王锁匠锁到保险柜里的那坨钱,但是简单地用绳子绑扎了一下。
我心里想道:你让他不要偷盗,可是他出师的条件,就是要把放在保险柜里的东西拿出来,不知道这个算不算偷盗。
王锁匠“唔”了一声,看也没看菜头手上的东西,扭头就走。嘴里说道:把门锁了!我们回家了!
菜头连忙回身捡起掉在地上的锁,往屋里扔了几把。留下一把锁,把大门锁好了。然后扭头对着我说道:肆哥!我先回家了!
从这个时候起,菜头对我的称呼变了,变成跟李颖一样了。
我当即想到了李颖,不由地朝菜市场外瞟了一眼,心道:这个时候了,她应该已经睡熟了。
再回过头来,只看见菜头提着那坨钱,追上了王锁匠。
我听见菜头说道:舅舅,你最后那个机关能不能教教我?我手上的伤就是在那儿弄的,耽搁了我不少时间!
王锁匠头也没回,边走边“嗯”了一声。
他们就这么走了吗?把我一个人扔在锁匠铺大门口?我看着王锁匠和菜头在路灯下拉长的身影,叹了口气。
正准备抬脚往家里走,突然看见走在前面的王锁匠,似乎无意间回转身,碰了菜头一下。菜头“哎哟”一声,手上的那坨东西一下掉在了菜市场的地上。
菜头正要弯腰去捡,就听见王锁匠说道:还不快走!回去再找你算账!连拿个东西也不小心!这下东西丢了,上哪儿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