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徐行狭长的眼眸里闪烁着狡黠的光,“看来你爹没有告诉你,圣上有意在风平浪静之后提携你父亲,现在正是他要做选择的时候。”
“我爹确实说了这件事,但是他说官场辛劳,一辈子只做一次官就知足了,他只想回去种地养老。”谢颜诚恳地回道。
“他是这么和你说的?”宴徐行问道。
谢颜点了点头,“其实这样也好,我们在谢家村的日子过的也还不错。”
谢家村的人大体上还是淳朴善良的,像是李叔一家村长一家都是心慈宽厚之人,给予了他们不少帮助。
除了偶尔被老宅的那些人给气到,其他时候都还是不错的。
宴徐行暗骂一声谢庭这个老狐狸精,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诓骗”自己的女儿。
他恢复了之前懒散的模样,语气轻淡道:“看来你爹真的疼爱你,连自己的前途都要舍弃,也罢,本使就做个好人,亲自告诉你好了。”
“告诉我什么?”谢颜不解,眼里露出提防之色,“你莫不是又想算计我?”
宴徐行每次只要露出这副表情,她就觉得浑身不自在,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一个志在必得的猎人包围住了似的。
“本使是那样的人吗?你一个只会写写话本子的小姑娘有什么值得本使算计的。”宴徐行面不红,心不跳地撒着谎,哄骗道:“本使只是看不得千幸万苦救回来的人这般没了志气罢了。”
“你说的是我爹?”谢颜怀疑的眼神再次浮现,这人到底想说什么,她怎么一点儿也猜不透?
不过,她瞪大了眼睛,“你你你,你怎么知道我在写话本子?”
宴徐行斜眼看她,“这有何难?”
谢颜冷静一想,也对,宴徐行作为圣上最宠爱的臣子,本身又是个有本事的,自己写话本子的事虽然瞒的好,但他要查应该不难。
“那,你没看过吧?”她脸颊滚烫,胸口发热,小心翼翼地问道。
宴徐行想到自己书房里一本不拉的话本子,勉为其难地保留了自己和谢颜最后的面子,“本使岂会看那种无聊的东西!”
谢颜顿时长舒一口气,那些东西写的晦涩又矫情,十足的小女儿家幻想,他真要是看了,自己恐怕能尴尬的连夜逃走。
宴徐行应该是在调查她父亲时,顺便调查了一下她的情况。
“你到底想说什么?”回过神来的谢颜问道:“宴度支事务繁忙,为何要在我爹身上多花心思?”
被谢颜这么一打岔,宴徐行都快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他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将那日和谢庭的谈话说了出来。
“圣上和太后的博弈已经到了无法化解的地步,你爹自诩中立,可到底被人算计了,现在该是做选择的时候了。”宴徐行循循善诱,“你说他该如何选择?”
谢颜道:“既是这样,那我爹的选择就没错,我宁愿让他一辈子碌碌无为,也好过成为你们斗争的牺牲品。”
“可是你不懂男儿的心思。”宴徐行反驳道:“你爹正值壮年,他有大把的才能和抱负需要实现,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他的心中还放心不下朝堂和百姓?而他之所以不愿意答应我,是因为你。”
谢颜想到谢庭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嘴角蠕动两下,倔犟道:“那又如何?我爹既然这么做,那我这个做女儿的便不会辜负他。”
她是一个自私的人,既便是她爹有心系天下的心思,可天下谁都可以去拯救,多一个谢庭不多,少一个也不少。
她娘已经走了,这个世界上她只有她爹一个亲人了。,和远大的抱负比起来,谢颜宁愿他好好的活着。
“你以为你们这样就可以高枕无忧吗?”宴徐行蹙眉,“刘氏一族的本性你也听说过的,你觉得他会轻易放过那些害他的人吗?”
“我们都已经是平民百姓了,他为何还有置我们于死地?”谢颜道:“只要我们回到谢家村,与你们再无交集,定会平安无事。”
“呵呵,说到底还是你们还是太天真,你当真以为你们平安来到江陵是他们放过了你们?”宴徐行冷然道:“若不是我的人暗中保护,你和你爹的尸骨恐怕都被野兽啃食干净了!”
“你当真没发现吗?这一路顺畅的有些不对劲吗?”宴徐行伸长脑袋,看着她的明亮的眼睛道:“你仔细回想一下,一车老弱病残之人,怎能跨越千里,平安抵达江陵呢?”
谢颜被他说的浑身颤抖,冷汗直冒,“你……”
她猛然回想起,这一路确实很顺利,她们从上京出发,一路西行,途中路过山川河流僻壤乡村,每一次都平安抵达。
即便是遇到山匪,也有另一路侠士出手相助,更不用说他们租赁的马车车夫是个熟悉路况的,每当天黑来临之际,总能给他们找到落脚的地方。
“那些侠士,还有那个车夫,都是你安排的?”谢颜捂住嘴,尽量不要让自己表现的的太惊讶,“你竟然筹谋了这么久?”
“唔,救都救了,怎么能不送佛送到西呢?”宴徐行故作不在意道:“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你爹不接受本使的安排,本使的人便会撤离,他以后是生是死都与本使无关了。”
“你!”谢颜说不出话来了,该说他什么呢?他保护了自己和父亲,本就不是他理所当然之事。
如今她爹不愿意接受他的好意,他将人撤走也是无可厚非的,难道自己还能求他继续派人保护她们不成?
先不说宴徐行会不会答应,单是他没有这个帮忙的情分,她便开不了这个口。
“你欲如何?”谢颜妥协了,事到如今,她也没有选择,宴徐行看似是给了他们两个选择,实则让她走的路只有一条。
宴徐行勾唇一笑,满眼都是志在必得,“你知道该怎么做。”
谢颜当然知道,这厮和她说了这么多,不就是要她答应和他的婚事吗?只有拿自己做筹码,她爹才会全心全意地站在他的一方。
而他筹划了这么久,要的就是将他爹拉入他的阵营,搞不好这只是开始,他爹在中立派中还是有些名声的,足以影响一些人的选择。这可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宴徐行下了一盘好大的棋,每一步都在他的算计之内。
“好,我答应你。”谢颜这句话几乎是咬着牙说的。
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婚事会附带上“交易”的筹码,先前她还在取笑王微语的婚事太过匆忙,现在轮到自己却更加草率了。
宴徐行满意的笑了,没人知道在谢颜答应的一瞬间,他心里像是鲜花陡然绽放,足以叫他欣喜若狂。
但他面上不显,冷着脸道:“知道便好,那此事就这么定下了。”
“……好。”谢颜点点头,反正左右都逃不开,还不如痛快点,她转过身,想要离开这里,她怕她会忍不住反悔,“我会和我爹说一声的。”
“你打算如何说?”宴徐行拦住她,问道:“说你为了救他的性命,被迫嫁给我这个奸佞小人?”
谢颜迈开的脚步顿了顿,她确实是打算这么说的,“不然怎么说?”
“你要真这么说了,你爹估计能连夜带你走。”宴徐行道:“即便是拿他的性命做交换,他恐怕也不会妥协。”
她爹确实是这个脾气,这事他也确实能做的出来,谢颜问:“那该怎么说?”
宴徐行见谢颜终于想明白了,愉快地冲谢颜笑笑,“附耳过来。”
谢颜的眼中满是疑惑,可想着事情已经谈成这样,宴徐行还能坑害自己不成?
于是她上前两步,来到宴徐行的面前,侧过脑袋,微微弯下身子。
宴徐行的鼻尖瞬间弥漫着一股儿墨香,淡雅而清新,又像是冷风中盛开的梅花,甘洌且雅致。
这一次他并没有迷失,而是附在她小巧的耳畔如此这般说了几句话。
谢颜一边听着,一边瞪大了眼睛,嘴巴不自觉地问道:“这,这样能行吗?”
“那你说要怎么办?”宴徐行收回落在她白皙的脖颈间的目光,淡然问道:“只有这样做,你爹才会信。”
谢颜狐疑地看着他,嘀咕道:“即便这样做,我爹都不一定会信,这样太刻意了些。”
宴徐行挑挑眉,语气坚定道:“他便是不会信你,也会信我。”
谢颜沉默了,确实,她爹眼光毒辣,逻辑清晰,相依为命多年,自己在他面前就是一张通透的白纸,随意说几句便能看透心思。
可宴徐行不一样啊,此人诡计多端,惯会做戏,他只要肯配合,确实能瞒的过她爹。
“好,就按你说的做。”谢颜答应了,说完她整个人就像是离开了水的鱼一样,生死由命。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的她满脸红霞,眼波流转,在灯光的照耀下亭亭玉立,美好如画。
宴徐行放在案桌下的一只手握紧又放开,放开又再次握紧,反复数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