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回去吧,这次就当是她们运气好,咱们回去告诉老爷,让老爷给咱们做主。”婢女扯了扯她的衣袖,柔声劝道。
吕文娟已经在这里站了半天了,帕子都要拧坏了,闻言一衣袖一甩,怒道:“这件事谁也不许说,听见了没有?”
要是叫旁人知晓她被一个罪臣之女教训了,她的脸面还要不要?至于她爹,那是万万不可能给她出头的。
“是,是。”婢女诚惶诚恐地应下了。
“不过这件事也不能这么算了。”吕文娟的眼里闪过阴霾,她思索片刻,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有了主意。
她抬起头,吩咐道:“你去给乔家递个帖子,就说我叙旧不见乔姑娘,十分想念,要她叙叙旧。”
婢女脸上闪过一丝诧异,自家姑娘和乔家姑娘可没什么交情,现在却要叙旧……但她不过是一个下人,只能听令行事,“是。”
吕文娟吩咐完,原本阴沉的脸上有了笑意,“我就不信她乔晚凝会不在意。”
……
故友重逢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儿,所以谢颜在回去的一路上都有些兴奋,回忆起儿时的情景,脸上不自觉地挂着笑。
宴筝看在眼里,眼眸微动,终于在踏进宴家大门的时候问了出来,“见到霍小将军,你就这样高兴?”
“是啊。”谢颜一边和她并肩往后院走,一边回道:“原本以为微语去了江陵后,我在上京会孤身一人,现在总算有个熟悉面孔,当真叫人高兴。”
宴筝一顿,猛地想到纳兰真说过,谢颜独自远嫁到上京也会害怕失落,现在一个儿时玩伴都让她这么开心,莫不是真叫他说对了?
想到这里,宴筝到嘴边的讽刺变成了娇斥,“你在说什么胡话?既然嫁到宴家,那宴家所有人便都是你的亲人,怎么会孤身一人?你莫不是不拿我们当自家人吧?”
谢颜微怔,宴筝这话看似在抱怨,实则言语里带着丝丝关切和安慰,叫人听了心里暖洋洋的。
是啊,她好像并不是孤身一人,也是有家人朋友在侧的,尤其是宴徐行,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他,总能叫她莫名安心。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宴筝腾地变了脸,“好啊!你果然是这样想的,你是不是存了旁的心思?想着有朝一日离开宴家?”
“没有。”谢颜回过神,哭笑不得,“我能有什么胡乱心思,只是方才想旁的事儿,走了神儿。”
“真的?”宴筝狐疑地看着她,不放心地补充道:“你最好莫要有旁的心思,兄长可不是那般大方之人。”
宴徐行奉行的原则是得不到的就毁掉,不管是物还是人,皆是如此。
“真的。”谢颜就差举手发誓了,盯着宴筝看了看,认真道:“所以你若是有事儿需要我帮忙,记得与我说一声。”
别以为她看不出来宴筝今日不对劲,在马车上的时候,她的不安同样落在她的眼里。
“我能有什么事儿。”宴筝心里一惊,还以为她知道了那件事,连忙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撇过脸道:“没有什么事能难得到我。”
心里却暗下决心,她不会让自己和父母给兄长带来隐患的,无论用什么方法。
宴筝不愿意说,谢颜也不想细问,她知道宴筝是个有主意也有本事之人,左不过是些女儿家的烦恼罢了。
因为两人各怀心事,所以接下来的几步路都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一直到在偏厅见到宴徐行的时候,沉默才被打破。
“兄长!”宴筝的眼睛永远都最先落在宴徐行的身上。
宴徐行正和纳兰擎下棋,见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他随手落下一子,懒洋洋地问道:“这是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谢颜先是对纳兰先生打了个招呼,又看了看依旧挂在天上的太阳,无奈道:“这话应该问你才对?你今日回来的倒是早。”
自从回到上京,宴徐行还是第一次回来的这么早,往日可都是太阳落山甚至月上枝头圣上才肯放他回来。
“唔,之后便不会晚归了。”宴徐行答非所问,“我必定日日比你回来的早。”
“是出了什么事吗?”宴筝立刻追问道,以圣上对宴徐行的看重,早归可不是简单的事儿。
纳兰擎一枚黑子落下,将宴徐行的白子堵堵死死的,这才抬头笑道:“他被人参了一本,圣上叫他在家中歇息几日,这段时间都不用去朝会了。”
“什么?何人参奏?”宴筝惊讶道:“兄长可有辩解?”
宴徐行一边落下一子做垂死挣扎,一边漫不经心道:“有什么好辩解的?忙活了这么久我早就累了,在家歇息岂不自在?”
谢颜想了想,大约猜测到了原因,“是因为江陵救灾一事?”
也只有这件事会落下诟病了。
“阿颜果然聪慧。”纳兰擎笑笑,顺道重重落下一子,封死了宴徐行所有的退路,“这也是他自找的,叫他做事冲动任性,不考虑后果。”
“又不是罢官。”宴徐行挥手道:“等歇息几日,我自当与他们算账。”
他似乎不想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缠,对谢颜招呼道:“你来瞧瞧,这白棋可有出路?”
谢颜对他们的棋局也很感兴趣,闻言上前两步,凑过去看了一眼。
谢庭精通棋艺之道,对女儿的教导自然不差,谢颜的棋艺虽说比不得名人大家,但也比寻常文人好些。
而这棋盘上的黑白棋局一眼便能分出胜负,从大势上看,黑子铺天盖地杀向白子,白子被迫龟缩一角,守着最后的防线垂死挣扎。
“白子已无生还可能。”她给出断言。
纳兰擎哈哈一笑,指着宴徐行笑道:“听见了没?你从下第一手起心就乱了,如今走到这一步,再怎么挣扎也于事无补。”
宴徐行就跟没听见似的,随手将棋子一丢,往谢颜的身子靠了靠。
有淡淡的茶香扑鼻而来,带着熟悉的清香味,他蹙了蹙眉,转头问道:“你去了刘记茶肆?”
“你怎知晓?”谢颜诧异,脱口而出,“你也瞧见了?”
这兄妹两个都喜欢看热闹不成?
宴徐行冷哼一声,“放眼整个上京,刘记茶肆的阳羡茶味道最是正宗,闻一闻便知晓。”
谢颜好奇盯着他的鼻子看了两眼,想到在茶肆喝的两口清茶,点点头道:“味道确实不错,不过我不会品茶,实在品不出它的特别之处。”
她喝茶之后于睡眠有碍,常常会睁着眼一夜到天明,所以会尽量克制自己不喝浓茶。
“不过是一道阳羡茶罢了,改日我泡一壶龙园胜雪叫你尝尝。”宴徐行淡淡道:“不会品,就喝着解渴。”
“哦?这你也舍得?”纳兰擎挑眉,“我记得那龙园胜雪是圣上赐下的,拢共只有那么几两,平日叫你泡一壶与我尝尝你都不肯,说是要细品尝才是正宗。”
那可是御茶园的贡茶,只有皇室宗亲和圣上看重的臣子才能得几两,便是寻常皇室都没有份。
“茶用来喝便是最好去处,品茶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宴徐行挥手,随口问道:“那你去茶肆做甚?”
站在一旁的宴筝听了,小声嘀咕道:“还能去做甚?与霍小将军叙旧呗。”
宴徐行的手一顿,“霍小将军?”
谢颜解释道:“原是想回旧宅看看,哪知道碰到了霍小将军,便去茶肆聊了几句,还碰到了吕姑娘。”
她将茶肆之事简单地说了一遍,笑道:“想不到霍小将军回来不多时,倒是挺受姑娘家喜爱的。”
宴筝不屑道:“吕文娟是痴心妄想,霍家三代忠烈,霍珩更是真正的将门虎子,怎么看上她?”
她能看得出霍珩虽然年轻,但周身的气度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那是真正从沙场上磨炼下来的刚毅之气,能与他匹配的人定然不会一般的女子。
以霍珩的家世,便是配公主也使得,一个靠着依附刘家上位随时会被拉下马的尚书之女也敢肖想?
官与官之间也是有区分的,别看吕尚书官位高,实际上毫无才干家世单薄,只是一个被刘家推上去占着位置的傀儡罢了。
而宴徐行虽然官介不显,但实权在手,后面又有圣上撑腰,因而才能在上京横着走,谁也不敢造次。
“未必是她看中霍小将军。”棋下不下去了,纳兰擎便摇起了扇子,点破关键,“吕家势微,若是能得霍家相助,自然会更上一层。”
更何况吕家本就是刘家的附庸,吕霍两家结亲,对刘家的益处不言而喻。
宴徐行淡淡一笑,“想的很美,可惜霍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若只是用这样简单的法子便想拉拢住霍家,那未免也太看不起霍老将军了。
霍老将军四子两女,三子皆在成婚之后战死沙场,可哪一个说的是世家贵女?
唯一能称得上家世显赫的,只有先帝赐婚的第二子霍凡,娶的是永宁郡主,其余两个儿媳皆是小户之女。
两个女儿嫁的也都是边关副将,霍老将军不与朝臣结亲之心众人皆知。
在这个风云变幻之际,更不可能把唯一的儿子当做官场博弈的筹码。
吕家的算盘注定打了个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