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陆县城内,宴徐行坐在书房的椅子上,书桌上胡乱堆积着小山一样的书册,淡淡的檀香升起,他享受着半眯起了眼睛。
“这次去邻县收获不小。”坐在他对面的纳兰擎摇着扇子,幽幽道:“就是我这把老骨头折不起,这一趟实在太受罪了。”
“先生老当益壮,怎能说这等泄气话。”莫林笑嘻嘻道,“这一路我可是拼命护着先生的,就是被打的一身伤也没叫他们伤到先生半分。”
他们被抓进牢里的时候,莫林为了保护纳兰擎,被里面的人打了好几次,可谓是身心皆损。
“你皮糙肉厚打了也就打了。”宴徐行睨了他一眼,莫林莫听从小练武,身强体壮的,又懂的规避要害,只是挨几下算不得大事,“不过此行你保护纳兰先生有功,回头与你赏钱。”
莫林的眼睛“蹭”地亮了起来,高兴道:“当真?那得多给些,少了属下可不愿意。”
那副占了大便宜的样子实在叫人没眼看,莫听一巴掌将他拍到一旁,“闭嘴,少说话。”
莫林受制于兄长的威压,老老实实地站在了原地。
笑闹完毕,纳兰擎这才正了正脸色,对宴徐行道:“人我们已经带回来了,只是他被关的太久了,又受了酷刑,我给他开了些药,还需静养几日。”
“有劳先生了。”宴徐行道:“此案不日之后便要决断,我们得加快脚步了。”
纳兰擎心念一动,“你想在宪司的到来之前定案?”
“先生也听说了?”宴徐行问道。
纳兰擎颔首,“不错,回来时听说圣上派了提点刑狱司过来,只是不知是否为了此事?”
“正是。”宴徐行道:“前不久,提刑官已经先一步送来了秘信,只等他们一来便可收网。”
“这么说,这新任的提刑官你是认识的了?”纳兰擎问道,本朝的提刑刑狱公事一直未定,直到他们离开上京的时候,朝臣还在为这件事争论,现在看来是有结果了。
不过,既然能找到宴徐行,还递送了消息,那就说明两人是认识的,要知道,全上京的人就没有与他交好之人,巴不得和他划清界限,如今竟然有人主动送上门,简直叫人惊掉下巴。
宴徐行没有反驳,怎么说呢?这人算不上他的好友,也算不上和他交恶,估摸着是因为上次他被追杀一事闹大了,圣上才会指派了那人过来。
而那人之所以给他送信,八成也是因为圣上嘱托的缘故。
“这也是好事。”纳兰擎喜出望外,“要知道这是一桩大案,一个小县城都如此猖狂,私设刑狱,抓捕状告的百姓,那江陵府岂不是完全受制于他人,现在有了提刑司的帮助,一定能将他们一举拿下。”
提点刑狱司,也叫“宪司”,“提刑司”,拥有审查地方刑案监管举劾地方官员刑狱失职之能,依照目前他们得到的线索,此案确实需要提刑司出面。
更重要的是,宴徐行虽然得了圣令调查此案,但是他也只能将此事查清之后上报圣上,并无审讯之能,提刑司就不一样了,那是可以直接先斩后奏的主儿,先把人抓住了再说。
“只可惜那县令自戕了,不然咱们便有了一个确凿的证人。”莫林插嘴道:“也怪我们晚了一步,发现时那县令已经死透了。”
“不怪你们。”宴徐行道:“他是存了必死的决心,即便你们抓到他,他也什么都不会说的。”
“不错,可是现在的问题是仅凭一个百姓的证词,还不足以将人定罪,需得再找到一个有力的证人。”纳兰擎意味深长道:“先前我以为你想让谢公出面,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在邻县之前,他们接到宴徐行的命令,叫他们想个法子,将此事的严重性告知谢庭,原本他以为是想让谢庭参与此案谢庭的刚正是出了名的,他说出去的话无人质疑,有他作为证人,他们的行动定会事半功倍。
尤其是谢庭还是宴徐行给“陷害”下来的,没人会觉得他们能站在一边。
现在想来当时的目的是为了吓唬吓唬他,让他放弃调查,保全自身。
最直接的证据就是,宴徐行在谢庭离开之后,并没有想着引他入局,而是派人保护他一路回乡。
宴徐行闻言,突然换了个姿势,慵懒着嗓音道:“他?那个老学究有什么可利用的?只会冲动行事磨磨嘴皮子功夫罢了,他不添乱便是好事了。”
“那为何在谢庭去了江陵府之后,你还要派人保护他呢?”纳兰擎笑道:“哎呀,某听说前两日谢公的女儿来找主子了?据说谢姑娘对主子有救命之恩,想来主子是为了报恩才这么做的吧?”
宴徐行上扬的嘴角僵了僵,撇了莫林一眼,随后漫不经心道:“本使是那样的人吗?不过是个交易罢了。”
被瞪了的莫林摸了摸鼻子,悄悄地往莫听的身后挪了一小步,他可不想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奖赏因为大嘴巴被扣完了,那可是他准备存起来给自己和莫听娶媳妇用的。
“这是好事。”纳兰擎带着欣慰道:“你若是能成家,我也算是对得起你的爹娘了。”
“什么好事不好事,就谢庭那个老东西能将他女儿嫁给我这个声名狼藉的奸臣?”宴徐行散漫道。
你不是也没反驳成家之事吗?这还不是你自己种下的苦果?纳兰擎在心里腹诽了一句,识相地转移了话题,“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接下来你是怎么想的?”
宴徐行坐直了身子,眼中寒光一闪,“现在我们欠缺的就是一个能将幕后之人钉死的钉子,我已经找人试探过了,江陵府那边已经全在魏知府的掌控中,想从那边入手难上加难。”
“你的意思是?”纳兰擎眉头一动,“我们得从外面攻破?”?“不,还是从里面,只不过这个要攻破的人在外面罢了。”宴徐行将手抬起,朝着门外的某个方向指了指,提醒道:“先生还记得我们为何要选择在这里落脚吗?”
“仇县令?”纳兰擎闻弦知意。
“不错,先前我一直觉得仇县令和魏知府是同样的人,这安陆县是魏知府用来诓骗朝廷的假象,可现在我却觉得,这个仇县令和魏知府不像是一丘之貉,他们也是在互相博弈。”宴徐行正色道:“他,就是那根能将人钉死的钉子。”
“你可有证据?”纳兰擎道:“这不是一件小事,若是这一步棋走错了,那无疑将咱们暴露在旁人的手中。”?宴徐行摇摇头,“只是我的猜测,想要证明它,我得亲自去见一见这个仇县令。”
“不可。”纳兰擎站了起来,厉声道:“这些人为了钱权什么都做的出来,你不能冒这个险。”
宴徐行虽然受圣上信赖,自己也有些本事,但这里不是上京,
正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真要是出了什么纰漏,他们将毫无还手之力。
到时候那些人只要随便编一个理由敷衍过去,圣上也无力回天。
“此事,我绝不同意。”纳兰擎掷地有声道:“我知道你有别的法子,亲自去冒险之事绝无可能。”
除了圣上之外,纳兰擎可能是唯一一个敢质疑宴徐行宴徐行还不能反驳的人了,他是宴徐行真正意义上的救命恩人,也是将他一路送到如今的这个位子上的人,是亦师亦友的存在。
宴徐行听罢,无奈地耸耸肩,“只是有这个想法罢了,现在莫要激动……
”
正在纳兰擎还要说话的时候,一个黑衣人从天而降,落在了众人的面前,“主子,属下有事要报。”
莫听拧眉,上前一步道:“出了何事?”
无视莫听这个暗卫首领,直接汇报给宴徐行的事,一定非同一般。
“主子,筝姑娘出事了!”暗卫沉声道:“筝姑娘今日突发奇想说要去乡下转一转,半刻钟前,属下接到消息,说是筝姑娘被人掳走了。”
宴徐行眉头皱起,“暗卫没跟着吗?”
“请主子恕罪。”暗卫跪在地上,低头请罪,“筝姑娘只肯叫两个侍卫跟着,属下阻拦不住。”
宴徐行没有说话,宴筝是知道暗卫的存在的,一直以来,她都不喜欢叫暗卫跟着自己,去哪里只肯叫侍卫保护,她说暗卫跟着自己就好像被监视了一样。
他也没有在意,毕竟暗卫培养不易,他们的作用更适合用来做些秘事,上京城也不会有人不识相地惹到他宴徐行的妹妹。
这时,莫听突然想到什么,问道:“你方才说,筝姑娘去了乡下,她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
“去了谢家村。”暗卫答道:“她说要去见谢姑娘,对了,谢姑娘也一并不见了。”
“啪!”宴徐行的手重重捶在了桌子上,一字一句道:“你说什么?”
“谢姑娘也不见了,是和筝姑娘一道失踪的。”暗卫顶着杀人的目光道:“根据属下得来的线索,抓他们的人和当初追杀主子的人是同一批……”?暗卫的话还没说完,宴徐行已经带着人往外面走了过去。
“修停,你要做甚?”纳兰擎叫着宴徐行的字,“莫要冲动!”?“冲动?”宴徐行停住脚步,嘴角勾起一抹冷色,“冲动了又如何?本使还怕了这个小小的县令不成?”
他自问有的是耐心,可是若是有不长眼的敢对他的人动手,那就莫要怪他冲动一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