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谢家大房之后,谢颜又带着季夏去了一趟书铺,买了几本书,出来时已久是大雪漫天了。
季夏正要撑开油纸伞,视线在一瞬间突然恍惚了一下,朦胧中,似乎有一个熟悉的人影在前方闪过。
谢颜提着书篮子,正想追过去,却发现那人已经消失不见。
“姑娘,你看什么呢?”季夏将油纸伞撑在她的头顶,四处张望了一下,疑惑地问道。
“没事,是我看花了眼。”谢颜笑笑,催促道:“咱们还是快回去吧。”
定是她看错了,宴徐行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呢?此时的他应该还在江陵城忙于公事才对。
谢颜有些茫然,这段时间总是会莫名地想起他和那些在一起的日子。
自打搬到安陆县城,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之后,她仿佛又回到了在上京城的日子。
爹爹时常因为公务不在家,她则和季夏忙着打点家中琐事,偶尔还会和王微语互通书信,只是随着天气变冷,信件传递的越发慢了。
王微语为此抱怨好久,说是想找她来玩,可是宋寻担心路上风雪太大,不安全,任凭她怎么说都不同意。
字里行间能感受到她和宋寻熟悉了许多,谢颜由衷的为好友感到高兴。
忙忙碌碌过去了一整天,谢庭赶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冒着风雪回来了。
“爹,你这是又去了哪里?”谢颜连忙帮着抚去谢庭身上的雪。
“午后在巡查地方,便又下雪了,我担心前山村的百姓有危险,便趁着积雪未深先去瞧瞧。”谢庭一边回答一边将身上的斗篷解下来递给季夏。
“那也要注意身子。”谢颜道。
“不打紧。”谢庭笑笑,“今年的冬天有些不寻常,虽说安陆县比其他地方富裕些,但还是有人冻死了,为父实在担心的很。”
江陵府刚刚经过变动,圣上还在气头上,也不知道会不会给这里的百姓拨银过冬?
谢颜听罢,也不知从何安慰,只好转移了话题,“爹爹是否还要去处理政事?季夏熬了姜汤,女儿给爹爹送一碗,去去寒气?”
“也好。”谢庭答应一声,经过前几日的恶疾,他倒是越来越在意身子了。
谢颜笑了,正要和季夏去了灶间,又被谢庭给叫住了。
“等等。”谢庭迟疑了一下,问道:“你这段时间有没有收到过宴度支的来信?”
谢颜愣了一下,摇摇头,诚实地回答,“未曾。”
她爹莫不是还在怀疑她和宴徐行有什么往来吧?
或许是件好事?谢庭还是觉得她和宴徐行是“真心相爱”的。
这个宴徐行怎么回事?之前还说要一起做戏,诓骗她爹,现在倒好,半个多月了也没个音信,像是整个人失踪了一样。
“哦,没事了。”谢庭顿了顿,想到近日听到的关于宴徐行的传言,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行了,我先去书房。”
“好。”谢颜将心中的疑虑撇开,和季夏一道去了灶间。
姜汤早就熬好了,一直用小火温着,谢颜想到谢庭定是未用晚食,便亲自下了一碗清汤面,和姜汤一起送到谢庭的书房。
他们现在住的地方是府衙的后方,三进的房子住他们一家绰绰有余。
谢庭的书房在前院,谢颜去的时候,发现里面只点了一盏烛火,书房的炭火还未烧起来,屋子里面清冷的厉害。
“天都黑成这样了,好歹也多点一盏灯。”谢颜放下托盘,走到一旁的书架上,拿起一盏烛台就要点亮。
“哎,你小心些。”谢庭急忙站起身,从她手中拿过烛台放下,“外头有雪亮着呢,不碍事,多一盏灯费油。”
“那也不能这样熬坏眼睛啊。”谢颜不解道:“爹不是常说灯光太暗对眼睛不好吗?”
谢庭被女儿这样说教,有些挂不住面子,绷着脸道:“好了好了,爹都多大的人了,自个儿会注意的,你快些回去吧。”
说着便要推搡着谢颜离开。
“那爹你记得吃晚食,还有那姜汤也要趁热喝下,凉了就没用了。”谢颜一边走一边叮嘱道。
虽然觉得她爹今日的表现有些反常,但她素来听话,虽然有些疑惑,还是顺从地离开了。
“好好好。”谢庭连声答应。
等谢颜的身影离开之后,他松了一口气,转身将房门重新关上。
书房里的灯光昏暗闪烁,宽大的屏风后走出了一道高大的身影,那人走到书架旁,拿起那盏烛台,笑道:“想不到谢县令私下竟会被女儿这般说教?”
“若不是宴度支不请自来,下官也不用这般警惕。”谢庭冷哼一声,坐到桌前,对于宴徐行的嘲讽,他根本不买账。
烛光在宴徐行的手中点燃,照亮了这个原本昏暗的书房,宴徐行拿着烛台,慢步走到谢庭的对面坐下,“事出突然,还请谢县令恕罪。”
嘴里说着道歉的话,可那态度相当随意。
“这些客套话就不必说了。”谢庭道:“下官记得与宴度支约定的时间还未到,宴度支不忙着治理江陵,跑到安陆来做甚?”
不但来了,还突然出现在他的书房中,他差点儿以为是有人来刺杀了。
“关于当初约定的事,宴某恐怕要食言了。”宴徐行同样没在意谢庭的不满。
“此话怎讲?”谢庭抬头看他,肃声道:“下官离开江陵便说了,这门婚事下官可以并不反对,但是也要给阿颜时间想想,下官以为宴度支已经明白下官话里的意思。”
在“下定”一事之后,谢庭给宴徐行留下了一封信,希望他能给自己选择的机会,也给谢颜思考的时间。
只要半年后后,谢颜还是愿意,那他便会同意这门婚事,如今才半个月,宴徐行便要食言?
他私心里觉得是因为谢颜和宴徐行走的太近,被他的巧言令色欺骗了的缘故,只要两人分开久了,谢颜便能想明白。
“谢县令何必动怒?本使确实答应了你,但是现在情况紧急,已经容不得你考虑太多了。”宴徐行不慌不忙地回答,悠闲自在地翻了翻火盆里的炭。
“什么意思?”谢庭蹙了蹙眉。
“圣上下了调令,本使不日便要回京了。”宴徐行顿了顿,见谢庭面色无异,挑了挑眉道:“谢县令就不问问京中出了什么事?“
谢庭沉声道:“下官如今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上京太远,下官顾不到。”
”呵呵。”宴徐行眼底闪过一丝蔑笑,“确实,也不是多大的事,只是霍将军负伤回京罢了。”
“霍将军回京了?”谢庭猛地站了起来,“霍将军骁勇善战,怎会负伤回京?”
宴徐行对谢庭这么大的反应一点儿也不意外,毕竟在谢庭年轻的时候,和霍将军便是忘年之交。
而且霍将军作为大仁最大的一面盾牌,他负伤回京牵扯到的事不可谓不大。
“前不久,西夏国突然发难,集结十万大军突袭我朝边境,霍将军率军迎敌两个月余,总算将他们挡在边境。”宴徐行语调平和,“可是谁能想到之后西夏皇太子带兵亲征,设下埋伏,霍将军不慎中计,差点殒命边境。”
“怎么可能?”谢庭震惊不已,“那霍将军伤的可重?”
“虽无性命之忧,但也元气大伤。”宴徐行直言道:“朝中有大臣因此事对其发难,要求他交出兵权,并自请谢罪。”
“荒唐!”谢庭勃然变色,“胜败乃兵家常事,霍将军守卫边塞二十多年,岂能因为这件小事便要谢罪?这些人简直是肆无忌惮!”
“这些都不重要。”宴徐行慢悠悠道:“霍将军有没有罪另说,但他负伤乃是事实,他唯一的子嗣霍小将军年纪尚轻,兵权交给他不足以服众,现在朝廷的人都在看着呢。”
都在看着霍将军那三十万大军的兵权花落谁家?只要这三十万大军有了着落,那胜利的天平便会朝谁倾斜。
“如今内忧外患,你们竟然还想着争权夺势,当真是我大仁的悲哀。”谢庭面露讥讽。
圣上这个时候召宴徐行回去,不也是为了抢夺下霍将军手中的权利吗?
霍将军一生征战沙场,仅因一次失误,便被逼迫至此,所有人都不在意他的生死,只在意他的倒下会让谁得利。
宴徐行不置可否,“谢县令一心为民,自然看不起它,但权力这个东西,只有到了自己的手中才会觉得稳妥。”
宴徐行从不掩饰自己的野心,霍将军劳苦功高不假,可他手中的权力也确实让人眼馋。
三十万兵马啊,几乎是本朝一半的兵权,无论是太后还是圣上都不会轻易放过。
想必霍将军也知道自己的处境,以他如今的能力是保不住的,不然也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拖着重伤回京。
“那此事与我何干?”谢庭冷静了片刻,问道,或者说这件事与他女儿有什么关系?
“与如今的谢县令自然没多大干系,但是与令嫒的关系有些大。”宴徐行正了正脸色,眉眼中划过一丝坚定,“此次回京,恐怕再也不会回江陵,所以我要带阿颜一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