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微九是抱着头遮着脸逃走的,连一声解释都没有。
王微语叫来婢女收拾房间,自己则带着宋寻去了隔壁的书房暂歇。都说弟弟都是来报仇的,王微语作为姐姐,想跟着逃跑都逃不了,羞愧地连声道歉。
“阿九性子冲动,做事没得分寸,我替他说声抱歉。”王微语尴尬地递上一件新的衣裳。
“无妨。”宋寻脱下被茶水打湿的外袍,接过王微语递上的新衣,正要穿上,突然一顿,迟疑道:“这衣裳……”
“咳咳。”王微语这才想起来,这件衣裳是她出嫁前,她娘逼着她新做的,说是以后嫁人了,丈夫的衣裳都要她这个做妻子的准备,她得提前预备着。
只是两人新婚实在仓促,直到来到江陵都不怎么见面,更不用说赠送衣裳这等亲密的事。
“这是阿九的!”王微语道:“那个,估摸着是收拾行李的时候落在我这里的。”
“原来是这样。”宋寻状似了然,心里却想着,王微九年纪小,正是长身子的时候,身段比他要小上一截,而这件外袍分明正合他的身量。
“是啊是啊!”王微语忙不迭地点头,“这小子就是这样丢三落四的,早知道便不带他来了。”
说起这件事,王微语还有些不好意思,她和王微九是双生姐弟,两人出生的时候,上面已经有了六个堂哥和一个亲哥。
王微语是这一辈唯一的姑娘,一出生便受尽宠爱,就拿名字来说,她的名字王老爷子查遍了文籍典故才定下的。
与之相比,王微九只是按排序顺了下来,纯粹就是凑数的,王老爷子也“不稀罕”多这么一个孙子。
但是王微九对这个嫡亲姐姐自小便黏的很,去哪里都要跟着一起。
骤然听说她要嫁人,并且随丈夫远走江陵,当即眼泪便掉了下来,说什么也要跟着“嫁”过去。
这普天之下,哪有姐姐嫁人,顺带把弟弟也带上的,又不是家里养不起了,要去打夫家的秋风?王家人自然不同意。
谁知道王微九竟然以绝食相逼,愣是逼的王夫人拉下脸面去说情,打着来江陵寻找商机的名号把人给捎带了过来。
“阿九他年纪还小,性子未定,便是冲动些也是正常的。”宋寻淡淡道:“只是这不打一声招呼便闯进来的行径,着实让人有些意料不到。”
当时王微九冲进来扳起凳子就要砸他的场景,直到现在他还心有余悸,要不是他反应快,没准儿还真要着了道。
“哈哈。”王微语打着哈哈,羞愤难当,“那个,我之后定会说他。”
“我并没有怪你们。”宋寻有些头疼,他不好明说两人已经成婚了,要住在一处的,他会时常进出王微语的房间,王微九要是再像今日这般不打一声招呼闯进来……
想想头更痛了,但是对上王微语清澈的眼神,他又不好说的太明白,“罢了,以后小心些便是了。”
“知道了。”王微语爽快答应,便是他不说,她也会告诫一下王微九的,随即又狐疑地问道。“那,你来找我是有事要说吗?”
宋寻踌躇了一下,“并没有什么大事,只是今日回来的早些,想来看看你。”
魏知府的罪已经审的差不多了,证据摆在面前,他怎么也逃不了,而且那日在暗牢的后门不远处,还发现了那些被他杀了的人的尸骨,人证物证俱在,只等着定罪了。
陡然闲下来的他,觉得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把江陵府积累的冤假错案调出来审一审,哪晓得便被纳兰真说教了一顿。
“好不容易歇着,那也得去陪陪夫人不是?”纳兰真振振有词道:“人家千里迢迢跟着你来这里上任,你才陪她几次?我不管,我可不想陪你拼命。”
宋寻合上文书,想了想也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他没有过和女子相处的经验,王微语虽然和他成婚,但她的年纪实在太小了,两人相差七岁,行为思想如同隔了天壑一般。
想到之前还答应陪王微语去江陵城寻些好吃的,到现在也没有兑现,宋寻有些意动,难得今日无事,不如去陪她逛逛?
想来这样的事能叫她高兴些吧?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宋寻回府之后才发现王微语早早出了门,他不知道她几时会回来,便在她房间里边看书边等着。
至于后来被当成了小贼,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事。
“这样啊。”王微语听罢,脸上染上欣喜之色,片刻又转为失落,“但今日已经这么晚了,便是想去也去不成了。”
难得有机会和宋寻一同出门,结果还叫自己给错过了,王微语心里有些难受。
“没事。”她的遗憾溢于言表,宋寻轻声安慰道:“明日再去也是一样的。”
“你是说,明天你也会陪我吗?”王微语的表情瞬间由阴转晴。
宋寻看在眼里,心想,纳兰真还是懂些姑娘家的心思的,只是陪陪她,能叫她高兴好久,“自然,我明日正好休沐,可以陪你在江陵城逛逛。”
他们的婚事是两家之好,中间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利益,纵然他现在对这个小姑娘没有任何感情,但若无意外,他们会相伴一生。
也许是对王微语的愧疚也许是看到同样有着对婚姻的无奈但依旧怀着憧憬的纯真眼神,宋寻觉得自己要担负起男人的责任,对她好一些,再好一些。
“真的吗?”王微语“腾”地站起身来,语调轻快道:“那真是太好了,我还在想着若是阿颜不在江陵城,便无人陪我吃吃喝喝了。”
“谢姑娘要回去了吗?”宋寻顺着她的话道:“谢公前两日特意去府衙道谢,早知该去送送才是。”
“哎呀,没事啦。”王微语想到今日的场景,忍不住捂着嘴笑道:“谢伯伯今日可没空理你。”
“是出了什么事吗?”宋寻好奇地问道:“今日回来时,确实听到客栈方向有些吵闹。”
“我和你说啊,今日可热闹了。”难得有人愿意分享她的八卦,王微语激动坏了,拉着凳子靠近宋寻,像做贼一样凑过脑袋压低声音道:“你不晓得,宴度支竟然去逼婚了……
”
淡淡的馨香在他的鼻尖散开,王微语欢快的声音像是一道温柔而又犀利的风,突然闯进了他的耳畔,微微生涩,微微搔痒。
宋寻的目光渐渐柔和,他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但眼前的场景是他记忆中从未有过的轻松和愉悦。
……
彼时的谢颜和谢庭已经踏上回了谢家村的路。
和来时的匆忙不同,回去时虽然也有些仓促,但好在是提早做了准备,加上王微语和王微九送来了许多礼物,导致她们回去时满满当当地塞满了一大车。
颠簸了好几日,总算看见了谢家村村口高大的榕树。
一天跑八百次村口的李青山第一眼便发现了她们,热情地迎了上去。
“你们可算是回来了。”李青山一边帮着三人把东西搬下马车,一边道:“我和我爹还在想着,你们若是再不回来,便要去寻你们。”
“你爹寻我所谓何事?”谢庭疑惑道,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在找他?
“不是我爹寻你们,是谢大伯。”李青山压低声音道:“自打知道谢大伯从我爹那里知晓了你们的去处,便日日来我家等着,就盼着你们早些回来。”
“大哥?”谢庭蹙眉,“大哥怎么会找我?”
若说是陈氏担心他,那还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儿行千里母担忧,他匆忙离去,多日没有音讯,陈氏这个做娘的不担心才怪。
可是对于谢肃来说,只要他谢庭不是死在了外面,想来都不会惦记半分。
“谢二叔不知道吗?”李青山道:“谢大伯找你是为了谢兰啊!”
“兰丫头,她怎么了?”谢庭疑惑极了,这谢兰一个小辈的,怎么也和他扯不上关系吧?
正当李青山要解释的时候,门外传来了熙熙攘攘的脚步声。
“谢庭,你快给我出来!”谢肃的声音如同惊雷一般响起。
谢庭面露厌色,放下手中的东西,大步走出门外。
谢颜也跟着诧异起来,拉着季夏一道跟了过去,听这脚步声应该有不少人来了,她怕她爹吃亏。
门外果然有不少人聚集在此,簇拥起来的人群让谢颜想起了那日张师爷带人捉宴徐行的情形。
“谢庭,你可算是回来了,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抓兰丫头?”谢肃一见谢庭,便大声责问起来。
“大哥在说什么,我为何听不懂?”谢庭环视一圈,眉头紧锁,“弟弟多日不曾归家,一回来大哥便带人堵了弟弟的大门,这是要做甚?”
“你莫要揣着明白装糊涂!”谢肃厉声道:“你们父女两害的兰丫头被关进大牢,竟然还假装不知晓此事?”
谢庭实在不知道谢兰的身上发生了什么,再三问道:“大哥到底在说什么?兰丫头怎么会被关进了牢里?”
不等有人解释,许氏突然扑到谢庭的面前,“咚”一声跪下,哭诉道:“二弟,兰丫头不过是一时糊涂,做了错事,现在已经受到了教训,你就发发慈悲放了她吧!就算我这个做嫂子的求你了!”
谢庭的脸色变的难看起来,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许氏的这般做法无疑是将他的脸面架在火上烧烤。
孝道当先,长嫂如母,哪有当嫂子的跪下了求小叔子原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