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强忍着怒火问道:“你们可知道他犯的是什么罪?”
“学生只知晓他是我们的恩师,我们受教于人,自不敢忘。”方脸学生一脸正气道;“还请圣上成全。”
“好!好一个受教于人。”圣上差点儿被气笑了,这些人就是大仁的读书人,是朝廷的未来?
不明事理,不分黑白,为了一个罪臣竟然无视皇令。
“既然你们有这份心意,朕便成全你们。”圣上站起身,厉声道:“温慈,将他们一并带下去!”
他倒想看看乔丞相见到他们会如何自处。
温慈绷着脸将人带走了,这些学生脑子坏成这样,也是没救了,去牢里清醒清醒也好。
“王进!”圣上又喊了一声。
“臣在。”王进上前一步,躬身应道。
“你去外面问问那些跪着的学子,告诉他们乔丞相已经被朕关押起来了,若是他们有人心疼,便成全他们的孝心。”圣上高声道:“皇城司的牢房装不下,大理寺狱和府狱有的是地方!”
“遵命!”王进沉声一下。
“范庸。”圣上又叫了一声。
上京知府范庸站出来听令,“臣在。”
“你和王进还有御史台给朕尽快去查,朕要知道这上京城的水有多浑!”到了这个时候,圣上的怒气再无遮掩,“你拿着朕的令牌,若是有人胆敢反抗或者不听号令,朕许你们先斩后奏!”
“遵命!”两人齐声应道。
“至于你们……”圣上将目光落在乔晚凝等乔家人身上,略作思索道:“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你们便在乔家等着,不许出去,不许任何人探望。”
乔家人对视一眼,“谢圣上隆恩。”
圣上说完,想了想又道:“朕会派太医去给乔晚凝把脉,你们好生照看她,朕不许有人伤到她一根毫毛。”
诸事安排好之后,圣上挥了挥手,“都下去吧,宴司使留下。”
“臣等告退。”朝臣们没有意外,看了一眼宴徐行后,纷纷识相地离开了。
“你先去找宴筝和莫听,他们现在都在外面,我一会儿便回去。”宴徐行轻声道:“若是累了,你便叫他们带你先回去歇着。”
“我等你一起。”谢颜点了点头,低声道:“圣上在气头上,你说话做事小心些。”
虽然宴徐行说过他和圣上交情匪浅,但天子总归是天子,尊卑有别,还是小心些为好。
宴徐行莞尔,实在没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知道了,去吧。”
头上的大掌温柔又烫贴,谢颜有些不好意思,白了他一眼后退了下去。
等所有人都离开后,偌大的水心殿中只剩下圣上和宴徐行。
金明池的水波在灯光的照耀下发出细碎的波纹,折射在殿内的帷幔上忽隐忽现,煞是好看。
“都这个时候了,你竟然还有空谈情说爱?”圣上喝了一口酒,闷声开口道。
“臣没别的追求,此生只要一个她罢了。”宴徐行丝毫没有掩盖自己的心思,走到自己的座位上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男子汉大丈夫,不该有软肋。”圣上假装不悦道:“我瞧着她也没用乔晚凝长的好看,你怎么就认定她了呢?”
“美貌不过是皮囊罢了。”宴徐行淡淡道:“谢颜是我多年的夙愿,我这一生注定要栽在她的手里,这一点,圣上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当年他们一同逃亡的时候,宴徐行便说过自己心里藏着一个人,等时机到了,他一定要娶她为妻。
圣上一直以为他是在开玩笑,直到谢庭差点儿被人算计,他求到圣上面前,请他配合自己演一场戏,圣上这才知道那个人竟然是谢庭的女儿。
“哎。”圣上知道宴徐行清冷的外表下,性子倔强的厉害,他叹了一口气,“罢了,你既欢喜随你便是。”
宴徐行是他最信任的人之一,和他相伴多年,他不过是要一个女子的真心,有什么不能成全的呢?
朝臣们都在说自打宴徐行成婚后,整个人都收敛了许多,以前送他金银珠宝他还挑挑拣拣,现在好了,只管送他女子喜爱之物便好。
他也不爱在上京城四处晃荡管闲事了,每日兢兢业业地上朝,下了朝便回去陪自己的夫人,乖巧的很。
要不是他的官位一直在升,他们都以为此人是掉进了美人坑,色令智昏了。
“圣上莫要惦记臣的家事了,还是来说说今日为何如此冲动吧?”宴徐行毫不客气地道出圣上留下他的目的,“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刘家之事尚未平息,圣上便将乔丞相问罪,不怕再生事端吗?”
今日之事能如此顺利,恐怕是因为天子难得动怒以及乔丞相等人没有准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缘故,若是等乔丞相那边缓过来了,只怕朝堂要不稳了。
乔丞相可不是刘家的那些人,他在朝中经营多年,又善于蛊惑人心,无论是在民间还是朝中都有极高的威望,抓了他无异于掀起一波滔天巨浪。
“证据确凿,朕抓他有何不可?”圣上不高兴道:“难不成那些人敢违抗朕的命令?”
宴徐行一听就知道圣上是在赌气,他幽幽道:“证据这个东西也要看他们认不认。”
当真相太过残酷的时候,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接受的,对很多人来说,乔丞相的存在就是大仁的定海神针,他们宁愿相信有人诬陷,也不愿意相信他真的背叛了大仁。
“那现在如何是好?”圣上的神色有些委屈,也有些苦恼,他揉了揉额头道:“朕承认当时有些冲动了,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人证物证摆在朕的面前,朕若是不理会,岂不是叫朕在朝臣和学子面前颜面尽失?”
当时的那个场景,不是他说不管便不管的,他也知道在这个时候问罪乔丞相不是明智之举,可是若是他这次包庇了他,那日后他还有什么威信去治理天下?
宴徐行也知道圣上忍无可忍才发作的,换做是他估计能当场将那些人都杀了,圣上已经做的很克制了。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弄清楚他为何要这么做。”宴徐行踌躇片刻,开口道:“若说他杀害不听话的学子尚有目的,那他帮助辽国人对付我们是为了什么?”
乔丞相在圣上很小的时候便是朝廷重臣了,先帝临终之前,曾托孤给乔丞相,让他定要辅佐圣上重掌朝政。
太后能那么容易放权,也是因为乔丞相隐隐约约帮着圣上的缘故,骤然得知他背叛了自己,圣上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
“这恐怕要问他自己了。”宴徐行道:“先将这件事查清楚,若乔丞相当真与辽国勾结,那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朝中的一切辽国恐怕已尽数掌握,虽然不知道他们何时会发难,但我们得早些做准备。”
“你说的对。”圣上在他的安慰下恢复了些精神,“只是辽国这几年与我大仁多有摩擦,但总的来说还算平和,若是此时调兵过去,恐怕会惊动他们。”
“辽国的边境驻守了十余万大军,他们便是发难也不会即刻攻破防线,臣担心的是边关守军会出问题。”宴徐行说的毫不避讳,直截了当道:“臣记得边关守军中有乔丞相的学生。”
圣上的心一悬,低声道:“不错,雁门关幽州府的守将皆是乔丞相的弟子。”
这个时候的文官也是可以上战场的,他们大多熟读兵法,擅于推并演练。
正因为他们的加入,极大地减弱了武将的用处,一度使得武将只能冲锋陷阵,做个莽夫一般的存在。
“可自从与辽国的盟约签订后,辽国人再也没有对边境动过手,难不成他们得到了幽云十六州后还不知足?”圣上狠狠地锤了一下案桌,咬牙切齿道:“竖子可恶!”
幽云十六州是每一个中原人的耻辱,从先帝开始,为了抢夺位于边境的幽云十六州,两国之间从来都纷争不断。
无数文臣武将战死疆场,只为守住中原的门户,最叫人称道的无疑是杨将军一家,杨家人七子去,六子回,生生地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守住了最后一道防线。
后来为了边境百姓和朝廷的安宁,先帝与辽国达成协议,签订盟约,每年向辽国赠送岁币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结束了这场长达二十多年的战争。
这些银钱对于裕富的中原朝廷来说算不得什么大出血,可是其中的折辱却成了每个中原人心中挥之不去的痛。
先帝临终之际,最舍弃不下的也是幽云十六州。
“朕本想着继承先帝的遗志,先安内,后攘外,等待时机收复幽云十六州,可现在看来,朕注定要无颜面见先帝了。”圣上失落不已。
皇帝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内朝尚未安宁,边境又出了问题,这边才和西夏刚刚打输了一仗,那边的辽国人又卷土重来。
内忧外患,他空有一身的权利和地位,却无法保护天下子民,他算什么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