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地一声,霍老将军将茶盏狠狠砸在桌面上,站起身,傲然道:“若刘国舅只是想说这些,那大可不必,我霍丛一生征战沙场,为大仁立下汗马功劳!若只是一场败仗便要治老夫的罪,那老夫便去先帝面前说说理!”
刘国舅神色一凛,猛地想到眼前的这个人可不是那些华而不实的文官,他手中杀过的人比他见过的都要多。
他口中的去和先帝说理,自然不是去见先帝,而是指先帝赐下的丹书铁券,放眼朝廷百官,也只有他一人独有。
这丹书铁券一出来,便是三朝元老的乔丞相也要退后一步,俯首称臣。
匹夫之勇,莽夫行径。
“霍老将军不必动怒。”刘国舅再怎么说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他为官多年能屈能伸,仅仅片刻功夫,便有了计较,“方才是我失言了,霍老将军一身功绩,边关将士舍身取义,方才护的住我大仁的江山。”
霍老将军发了一通脾气,见刘国舅给了台阶,便重新坐了下来,“边保家卫国是吾等将士们的本份,断不会叫那些鞑虏进军一我国一分一厘之地。”
“自然自然。”刘国舅笑道:“大仁有这些舍己为国的将士乃是福分,只是将军也知晓,边关将士的开销也大啊,处处要用银钱。”
他见霍老将军面无表情,再接再厉道:“这两年朝廷连连遭难,天灾人祸每年都要生个几次,粮草军饷都需要调度,我这不是想和将军商量一下,看怎么能说服那些朝臣,保障边关将士们的吃穿用度吗?”
听到这里,霍老将军的面色果然有了异动,“边关的粮草军饷确实不稳,赶上大雪封路,粮草送不去,很多将士都得饿着肚子上战场,更不用说常常好几个月见不到一文军饷,于士气有大碍啊。”
其实这种话,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由不同的武将提出来,但每次不是被敷衍过去,就是各种扯皮推脱,逼急了才会送一批过去救急。
而这些粮草正是由刘国舅手下的“粮官”管理着,他现在这样说,与猫哭耗子无异。
刘国舅摸着胡子道:“太后娘娘心疼边关将士,嘱托我给将军带句话,日后愿尽全力保障边关粮草辎重准时送达。”
“哦?”他算盘里打的是什么,霍老将军门儿清,当即道:“太后娘娘恩泽万民,老夫替百万将士谢过娘娘和刘国舅,只是此事不是一件小事,恐怕没那么容易成吧?”
“哈哈哈哈。”刘国舅爽朗地笑了几声,“霍老将军果然快言快语,那我就直说了,娘娘的意思是帮忙可以,但那些将士得是自己人才能出全力不是?”
“那感情好啊。”霍老将军笑道:“天下百姓都是皇家的子民,太后娘娘便是百姓的父母,边关将士那也是娘娘的儿女嘛,老夫替那些将士们谢过娘娘的大恩了。”
“霍老将军何必故作不懂?”刘国舅眼神锐利,“我便直说了吧,我刘家有一个远方亲戚在军中效命,他领军多年,堪当大任,霍老将军若是肯将兵权交托于他,我刘家定不遗余力保障你手下三十万大军的需求。”
“刘国舅好大的口气,随意几句话便想左右三十万大军的去处,当真大胆的很。”霍老将军没有拒绝,而是问道:“只是老夫很好奇,若是老夫肯将兵权交到你们的手中,圣上肯吗?”
“这便不劳将军操心,只要你答应配合,其余的事情刘家自会办妥。”刘国舅以为霍老将军有所顾忌,抛出最后的诱饵,“不单如此,只要你同意,我们还可以答应你,授予霍老将军节钺。”
霍老将军瞳孔一缩,惊呼失声,“节钺?你们竟然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节钺,即符节和斧钺,代表的是皇室对将帅官员最大的信任,虽说本朝重文轻武,授予节钺后既无兵也无地,但这依旧是一个武将最高的荣誉追求。
本朝持节的大将唯有跟随先帝开拓疆域征战多年的骠骑大将军一人而已,在他死后,再也没有将帅持节了。
节钺这种象征着皇家权利的信物,竟然可以用作利益交换?
霍老将军再次对朝廷生出了浓浓的绝望。
“想必霍老将军也知晓,如今这天下动乱不断,内有天灾人祸,外有大敌入侵。”刘国舅气定神闲道:“圣上到底年轻,治国之策还需好好学个几年,而太后娘娘垂帘听政多年,处理政事游刃有余,前两年身子不好才退居后宫,现在也是时候回前殿主持大局了。”
刘家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甚至将它赤裸裸地摆放在霍老将军的面前。
在太后当政的十年里,刘家从一个落魄可怜的小家族走到了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不是简单几句话能做到的。
“上天会庇佑大仁。”霍老将军道。
大仁太需要一个安稳的朝廷了,别看表面繁荣昌盛,实际上因为政权的斗争,导致其内部腐烂的极其严重。
百官结党营私招降纳叛,为了那点蝇头小利无所不用其极,简直是腐朽到了极点。
“所以为了大仁江山的安稳,霍老将军应该与我们同心协力才是。”刘国舅道:“想来霍老将军也不忍心看到边关的将士饿着肚子去上战场吧?”
恩威并用,打蛇便要打七寸,这是太后交给刘国舅的法子,霍老将军是个正直无私的人,他心里在乎的只有边关的那些将士。
只要将那些人的死活摆在霍老将军的面前,他才会有所心动。
他们都已经将最好的筹码抛出来了,他不相信霍老将军会拒绝,只要利益足够大,任何人都可以变成疯子。
霍老将军看着他那副志在必得的样子,不免心生厌恶,若是按照他的脾气,他早就直接动手了,打的他满地找牙。
可是他不能这么做,如今正是冬春交替之际,新的一批的粮草正要运往前线,这个时候不能出任何差错。
这也是他选择在此时“痊愈”的原因,只要他出现在众人面前,为了那些得到他手中兵权的人便不会在这个时候触怒他。
刘国舅还想继续游说一下霍老将军,最好能叫他安抚一下军中的其他将领,别到时候他们接手的时候生出抵抗的情绪。
“爹,爹你在里面吗?”门口传来脚步声,一个清朗的嗓音越走越近。
刘国舅眉头一蹙,怒斥道:“何人在外喧哗?”
霍老将军听出是自家儿子的声音,连忙应声道:“老夫在这里。”
说着,他便推门出去。
正好与匆匆寻人的霍珩撞了个正着。
“爹,我寻你半天了,你怎么也不应一声?”霍珩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霍老将军的身体。
“吵吵闹闹成何体统!”霍老将军板着脸训他,“老夫不是说过只是来见一个故人吗?”
“你是说来见一个故人,但也没说会不见人影呀?”霍珩委屈坏了,“这不是担心你伤势未愈吗?”
今日就是他的天灾日吧?先是发现自己喜欢的姑娘爱上了旁人,受了打击后,浑浑噩噩地来找他爹,却发现他爹也不见了!
好不容易闯进来找到人,还被莫名其妙地训斥了一顿,扫把星是找上他了吗?
“这位便是霍小将军吧?”刘国舅走了过来,笑容满面道:“果然是个玉树临风气度不凡的好儿郎。”
霍珩是霍老将军的骄傲,也是霍家现在唯一的后人,听到有人夸赞他,霍老将军的脸色都好看了几分。
“他还年轻,当不得大事。”霍老将军谦虚道:“此次回京,也是想着叫他尽快娶妻,好给我们霍家留个后。”
霍家子嗣艰难,霍珩这一辈只剩下他一人了,上头的三个兄长牺牲的太早,只要老二留有一子,后辈稀少的可怜。
“正是呢,”刘国舅道:“听说霍小将军已经到了弱冠之年?可巧我正好有一个幼女将将及笄,不如我厚着脸皮作个媒,将她许给小将军可好?”
霍珩认出了刘国舅的身份,连忙行礼道:“多谢刘国舅厚爱,但小子已经……”
“不必了。”霍老将军打断了他的话,冷声道:“老夫的儿子还没沦落到取一个庶女的地步。”
刘国舅只有一个当了皇后的女儿,其他女儿皆是庶出,这点上京城的人都知道。
“她虽说是庶女,但也是当嫡女教养长大的,品行也是不差的。”刘国舅没有因为霍老将军的话而生气,反倒是觉得他这样不藏私的性子极好。
在他看来,不过只是一个用来联姻的工具,嫡女庶女有什么打紧?
霍老将军正色道:“虽说联姻为两姓之好,但国舅爷若是执意如此,未免太张狂了些,圣上碍于孝道不会说什么,可难保乔丞相宴度支等人会出面干涉,此事还需慎重。”
刘国舅一愣,抚掌大笑道:“是也是也!外头还有两个不长眼的在看着呢,那便依霍老将军所言,此事暂且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