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所有人都离开之后,宴徐行只是看了仇县令一眼,头也不回地就要走。
“宴度支,你来是为了那件事?”仇县令问道。
宴徐行轻笑,“怎么?你是想将本使抓着献给你的主子?”
仇县令惨白着脸,“下官只是想知道宴度支有多大的把握?”
“把握自然是有的。”宴徐行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比起你迂回婉转的法子,本使从来都是一击毙命的。”
仇县令的嘴角哆嗦了几下,“魏知府城府极深惯会利用人心,江陵府已经尽数在他的掌控之中,宴度支若是没有十全的把握,还是莫要冲动。”
“仇满,你可知道本使为何会直接来此?”宴徐行突然开口问道,等仇县令抬眼看他的时候,他又道:“本使很好奇,这小小的安陆到底有甚奇能,才能在这不堪的江陵偏安一隅?现在看来,本使已经知晓答案了。”
他将目光落在仇县令的身上,甩袖道:“你若想报仇便跟上来。”
仇县令愣在了原地,他的眼神移向黑衣人,黑衣人的脸上同样写满了矛盾。
少顷,黑衣人深吸一口气,对仇县令点了点头。
仇县令咬咬牙,挥手跟了上去。
“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莫林道:“主子当时可凶残了,刀直接架在了仇县令的脖子上,我们都快要吓死了,主子若是真将人砍杀了,上京城怕是又要生出新的传言了。”
“作恶多端,死不足惜。”宴筝冷声道:“这样的人杀了也就杀了。”
“哎呦,筝姑娘可不能乱说。”莫林道:“咱们主子虽得圣上器重,可能不能罔顾人命呐。”
县令官位虽小,但好歹也是朝廷命官,怎能随意砍杀?真要出了事,主子少不得要被参上一本,圣上都不一定能保住他。
莫林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谄媚地对谢颜道:“谢姑娘,你可莫要听京中人乱说话,咱们主子虽然不是一个好官……
啊呸!我是说主子虽然有些任性,但大体上还是好的,那些不好的传言都是旁人乱说的。”
“像是什么贪污受贿,那都是别人诬陷的,明明是他们自己贪污了银钱,被主子发现之后,他们不送到朝堂,竟然直接送到咱们府上,这不是陷害是什么?”莫林想到那些虚无缥缈的流言,只觉得胸口堵的慌。
“还有那个和安国侯世子争抢民女之事,明明是安国侯世子非要纳人家为妾,人家不愿意,主子看不过去,才出手相救的。
”
虽说是那安国侯世子嘴贱,背地里说主子坏话,主子出于报复心理才想杀杀他的气焰的。
但这样的“隐情”也没必要让谢姑娘知道不是?省的坏了自己主子在谢姑娘心中的好印象,就不划算了。
莫林在心里悄悄的为自己的机灵鼓了掌。
谢颜听的恍恍惚惚,总觉得莫林口中的那个人和她见到的宴徐行有些不大一样,忽然,她想起来一件事,那,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这时,下人送来了热水,谢颜见莫林说的口干舌燥,立刻给他倒了一盏。
莫林感动的热泪盈眶,一边接过茶水,一边拍着胸脯道:“谢姑娘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只要我莫林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
“我想问,既然宴度支有这般心思,那我爹被贬之事是否另有隐情?”谢颜试探着问道。
她早就有些怀疑了,要说她爹和宴徐行不对付,那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她爹光是参宴徐行的折子都能垒成一座小山了。
宴徐行从来都视若无物,连辩折都懒得写,这次竟然因为一个“小事”而兴师动众,她怎么想都有些不对劲。
“噗!”莫林刚刚送到嘴里的茶水喷了出来,“咳咳咳咳!谢,谢姑娘你说甚?”
谢颜默默地重复了一遍。
“咳咳咳!”莫林迅速放下茶盏,清了清嗓子,“哎呀,那个我突然想起来,主子刚刚还吩咐了旁的事,我得先去忙了,那个谢姑娘,你和筝姑娘就在这里等着啊,我,我去去就来。”
说完,他就跟火烧眉毛一样跑了出去。
谢颜:“……
”
演戏也好歹演的像些,这借口找的实在破烂,他是不是忘了宴徐行吩咐他的时候,她也在这里。
“哈哈哈哈。”宴筝毫不客气地嘲笑起来,“原本以为你是个傻的,没想到还挺聪明的嘛。”
“你知道?”谢颜好奇地问。
“我当然知道。”宴筝高傲道:“兄长从来不会瞒我任何事。”
谢颜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似乎在等着她解惑。
“我是不会告诉你的。”宴筝道:“没有兄长的允许,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那就是真的有隐情了,谢颜合了合眼睛,看来得找个时间去问问宴徐行,不过,“你似乎对宴度支的态度和其他人……很不一样。
”
不是那种亲人之间天生的亲近,而是宴筝的性格和态度在面对宴徐行的时候会从自傲独立变的乖巧可爱。
宴筝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想表达什么,她放下手中的茶盏,缓缓走到谢颜的面前,伸手在谢颜的脸上抚摸了一下,“真是一副好样貌,难怪兄长喜欢。”
那张美艳的脸蛋瞬间变的清冷孤傲,眼神也随即变的寒气乍起。
谢颜被她的动作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你……”
“放心,我既然救了你,便不会对你怎么样。”宴筝松开手,“最起码在兄长没有对你失去兴趣之前,我不会伤害你,不过,若是你惹兄长不开心了,那可就说不好了。”
对她来说,只要宴徐行高兴,一切都可以牺牲,包括她自己的性命。
“我……
”谢颜讷讷道:“我只是想谢谢你救了我。”
无论如何,宴筝在张师爷手中救了自己,若是没有她,她现在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那时候宴筝便是不管自己,独自逃走也是理所应当的。
“不必了,我不是想救你。”宴筝看着她的眼睛道:“我只想当个乖巧听话的妹妹,你若是真心想谢我,应该知道自己要怎么做?”
“……知道。”谢颜点了点头,替她瞒着宴徐行嘛,她懂。
“很好,你来当我的嫂子也不错,我最喜欢听话的姑娘。”宴筝满意地笑笑,“最起码比那个虚伪的乔晚凝要好多了。”
谢颜不知如何回答,只好讪笑。
……
偏厅。
宴徐行踱步而来,他并没有风雨来临前夕紧张凝重的样子,反而是神情愉悦,轻松自在,连发梢都带着些许喜气。
仇县令张了张嘴,正要说话,被他睨了一眼,讷讷地垂下头。
“事情办妥了?”宴徐行恢复了平静的表情,散漫地坐在了椅子上。
“办妥了,张师爷一干人等已经被控制了起来,书房和库房已经查抄完毕,在他的书房暗格里找到了和魏知府的来往书信。”仇县令一边说着,一边递上来一沓信件,“还请宴度支过目。”
”你倒是个有本事的,这么快便找到了。”宴徐行捡起一封信件,随意瞄了一眼,“不过是向魏知府传递一些消息罢了,大多数是和你有关,怎么?他不信你?”
仇县令没说他一直想抄张师爷的家,私下早就把他家给摸透了。
张师爷虽然表面受命于他,任他差遣调用,可是背地里却是魏知府的走狗,干了不少缺德事,“他从来没有信过下官,不过是拿下官没法子罢了。”
“说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宴徐行丢下信件,舒展身子靠在椅子上,做出了洗耳恭听的样子。
仇县令闻言怔了怔,似乎没想到宴徐行会这般直接问他,好半天才回过神道:“此事说来话长……
”
“那你便细细说来。”宴徐行道:“本使有的是时间。”
仇县令叹了一口气,脑海中开始回忆起了往事,“那是几年前的事了。”
仇县令第一次来安陆县是在十二年前,彼时的他还是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书生,满怀热血,一心想为百姓做事。
那时候安陆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县城,比起其他地方来说贫穷又落后,县城里弥漫着战争带来的创伤,空洞的像是失去了所有生机。
而他只是一个书吏,怀着满腔的热情跟随者当时的县令来此赴任。
本朝律法规定,县令每三年一任,在这三年里,他随着县令励精图治,为这个县城付出了大量的汗水。
安陆渐渐有了生气,他也对这座县城有了不一样的感情。
三年后,县令升官调任,而他也随之离开,他从未想过自己还会回到这个地方。
几年后,辗转了各地的仇县令熬成了七品小官,再次被调回到了这个地方,任职县令。
他想,自己的一辈子可能便要止步于此了,这也很正常,天下有才有能之人甚多,他们中也有许多人一辈子被困在一个县城里。
他也不在意,只要能为百姓谋福,这些都不重要。
变故是在他任期的第二年发生的,那一日,他正在县衙里审批文书。
“仇县令,江陵知府来访。”差役抱拳道。
“什么?知府来了?快请进来。”仇县令忙不迭地推开椅子,起身去迎。
早就听说江陵府新任知府已经定下,只待上任,没想到他会直接来这里。
仇县令快步赶去前堂,见到了那个身穿青衫竹袍背手而立的身影,“下官仇满见过魏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