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予乐一行四人离开万应楼，开始在一条街上四处闲逛。

　　刚警告完沈昭月，方予乐的心情很好。

　　所以，就算是林嫣儿在闲逛时提了一千八百次沈昭月，方予乐表示自己都可以忍一忍。

　　少女的爱恋，总是忽然而又炽热的。

　　只是这份炽热，总有九分会败给时间。

　　只是没想到，第一个忍不了的人，会是方与慕。

　　是在林嫣儿问及，如果要送沈昭月礼物，该送什么才好的时候。

　　“林嫣儿，你是不是傻啊！”

　　方与慕的质问起的突然，不仅吓到了林嫣儿，更让方予乐一愣。

　　不禁疑惑，她家二哥这是怎么滴了？好好的，吃错药了？

　　“方与慕，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林嫣儿被吓了一跳，拿在手中的面具都差点儿掉在地上。

　　平复了一下心情，转过身质问方与慕。

　　吃了她的东西还敢说她傻，你小子，活腻了！

　　方与慕脾气来的没来由，甚至在话说出口之后，他自己都有些发愣。

　　看着林嫣儿的目光，方与慕有心想说些什么解释，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哼！”

　　干脆什么也不说，拂袖离开。

　　“卿卿，你陪着林姑娘先逛，大哥和你二哥去面前帮你们买一些小吃食，一会儿就回来。”

　　“哦，好。”

　　看着方与游追上了方与慕，方予乐挽起林嫣儿的胳膊，开始劝说。

　　“嫣儿啊，你别生气，我二哥哥其实人是个好人，就是不会说话。他要是惹你生气了，我这个做妹妹的，就替他先道歉了。”

　　这一晚上，闹心的事有，费脑子的事也有，刚刚才发生了那一幕，她现在才咂摸出味儿来。

　　她家二哥那样子，岂不是和邓莳安生气时一模一样？

　　少年不知爱意如何起，欲说于人难开口。

　　她家二哥，这是赤果果的吃醋了呀！

　　哎，就是好好个人，长了张嘴。

　　谁家好人喜欢一个姑娘，会问人家，你是不是傻啊，这样的话？

　　要不是沈昭月实在是个不靠谱的，她还真的不站在自家哥哥这面。

　　“哎呀卿卿，看你说的，我没生气。”林嫣儿亲昵地牵起方予乐的手，“我就是觉得莫名其妙，他好好的发什么疯呢。”

　　“是是是，谁知道呢，也许，男的和女的也差不多吧。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脑子不正常吧。”

　　方予乐狡黠一笑，意思尽在不言中。

　　“你讨厌”

　　林嫣儿没想到大庭广众的，方予乐就说这个，有些不好意思，只能捶了方予乐一下，不再搭话。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妮子，是一点儿害怕的都没有，也是什么话都敢说。

　　真应该让她家兄长来看看，才会知道她得有多么听话懂事儿。

　　这边方予乐和林嫣儿又好成了一个人像的，不远处，方与游也追上了方与慕。

　　离开三人，方与慕也冷静了不少，见自家大哥追上来，有些不自在。

　　“大哥……”

　　“现在冷静了？”

　　“嗯。”

　　方与慕点了点头，不说话，只嗯了一声。

　　不光冷静了，还有点儿害臊了。

　　对人家一个小姑娘发脾气，方与慕，你也是出息了。

　　“与慕，父亲从小可不是这么教我们的。”

　　“啊？”

　　方与慕一愣，不知道自家大哥没头没脑的在说些什么。

　　父亲从小教他们什么了？他怎么不记得？

　　“女孩子是用来捧在手心上的，是用来哄的，可不是用来发脾气的。”

　　“是，大哥，我知道错了，可是我……”

　　父亲确实是这么对母亲的，对卿卿虽然严格一些，可是也是宠爱的。

　　可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生气。

　　就觉得林嫣儿傻，对那么一个小白脸，有什么值得她那么上心的。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人家对她没意思，她还要巴巴地上赶着去。

　　自讨苦吃。

　　“那今天大哥就再教给你一课：心仪的女孩子，要尽早去追，不要等到错过了，才后悔。”

　　“啊？不！什么啊大哥！我喜欢林家那丫头？怎么可能！”

　　听明白方与游的意思，方与慕下意识地反驳。

　　他怎么可能喜欢那丫头！

　　嚣张任性，一点儿也不温婉，还有那么点儿傻……

　　方与游一脸平静的看着方与慕跳着脚地反驳。

　　不怕他不承认，就怕他没有反应。

　　“与慕，你八岁那年，看中了一只雪白的兔子，很是喜欢。母亲要买来送给你，你却说男子汉才不会喜欢这些玩意儿，无论母亲怎么说，你都不要。”

　　“越说，还越是来气，说玩物丧志，说什么这么小这么无聊。”

　　“之后的事儿，你还记得吗？”

　　说及此，方与游不禁笑了。

　　“后来，趁着大家都歇息了，你自己偷偷出去把那只兔子买了回来，还藏在了床下。”

　　“与慕，你自小就是如此，面对喜欢的，嘴上说的，与心里想的，从来都不一样。”

　　“如今已经长大了，总不能总是心口不一致下去了。也是时候正视自己的心了。”

　　“将来也才不会后悔，不是吗？”

　　“老板，来一份栗子。”

　　“好嘞！五文钱，公子您拿好！”

　　方与游接过栗子，拍了拍方与慕的肩膀，走开。

　　很欣慰，他家的弟弟也长大了。

　　母亲若是知道了，思及此，方与游不禁更想笑。

　　母亲若是知道了，大抵会着急地第二日就找媒婆提亲了。

　　但若是知道他这么没出息，大抵会拿大棒子将他打出去的。

　　夜幕已深，人却越聚集越多，人们大都买了花灯，在上面写上一些祝福或者祈祷语，向着河边聚集，流放花灯。

　　方予乐和林嫣儿各买了一盏，跟着人群，向河边走去。

　　“卿卿，你写了什么？”

　　“我没写，倒是你，方才我可看见了，你鬼鬼祟祟的，都写了什么？”

　　少女思春，真的能反映到一举一动。

　　就算不知道林嫣儿具体写了什么，她都能猜到一二。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方予乐抿着嘴，一脸平静的看着林嫣儿。

　　大抵，这两句，用尽了她毕生所学吧。

　　也难为她能想出这么两句来。

　　只是，姑娘啊，事以密成，有些东西，说出来，可就不灵了哦。

　　“挺好的挺好的，走走走，放灯去。”

　　“京都第一琴师要在前面弹奏曲子啦，快走啊！”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忽然喊了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逛街的，放灯的，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情，看向声音刚发出的地方，求证事情的真实性。

　　那可是京都第一琴师沈昭月啊！

　　其曲千金难求，多少达官贵人豪掷千金都不能得其一曲，现在竟要在这儿弹奏？

　　总让人质疑。

　　“管他是真的还是假的，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嘛。”

　　“就是，就这么一段距离，去看看就知道了呀！万一是真的呢！在这儿等着能等出什么来？快走快走！去看看！”

　　“去的早说不能还能近距离看到京都第一琴师的样子呢！我听说其人俊郎异常，貌比潘安呢！”

　　“真的，那快走快走！”

　　“走走走！”

　　人群里的声音此起彼伏，大部分人已经朝着沈昭月要弹奏的方向奔去。

　　如同有人所说，是真是假，一看便知了。

　　又没有什么损失不是。

　　“卿卿，咱们要不也去看看？”

　　林嫣儿手里还拿着花灯，看着人潮涌动，也有些按捺不住。

　　若是人们还有八分的怀疑，她却只有两分怀疑了。

　　毕竟，刚刚沈昭月确实是和他们在一起，至少其人是真的在此处的。

　　所以，方才游街提早了，也许并不是偶然？

　　方予乐眸光幽深，看着人群渐渐开始躁动，心中不禁暗哼。

　　沈昭月，好手段。

　　不让你来，所以你就让人奔着你去是吧。

　　很好。

　　“卿卿，去嘛去嘛，去嘛”

　　林嫣儿看着去的人越来越多，生怕错过。

　　“好啊，去。”

　　她可以把沈昭月此举，看做是对她方才和他所说的话做出的回应吧。

　　所以，他是要和自己杠到底喽？

　　也是，他们是同一类人，若是沈昭月是这么容易认输的人，她潜意识里也不会那么讨厌他了。

　　一山总是不容二虎的。

　　得到方予乐的许可，林嫣儿一手拿着花灯，一手拉着方予乐，将心爱的面具揣到怀里，就跟着人群一起跑起来。

　　很快，便到了人群聚集的地方。

　　一方高台。

　　装饰有玲珑绸缎。

　　台中央，有一人端坐于琴前，白衣胜雪，华发三千。

　　不是沈昭月，又是谁？

　　“卿卿，真的是沈昭月哎！真的是沈昭月！”

　　近距离的接触，和远距离的遥望，好似是不一样的。

　　方才还一块儿喝茶吃点心的人，此刻却于人海高处，遥不可及，却似乎更显梦幻。

　　似乎是天上的仙人，于人间短暂停留，凡夫俗子偶然得见仙人风姿，足以三生有幸。

　　沈昭月将手放在琴上，没有任何言语，人群，就这么慢慢安静下来。

　　悠扬的琴声倾泻而出，叮叮咚咚，不绝如缕。

　　于琴艺上，方予乐并没有多少的研究，但是随着琴声不断的弹奏，竟也能渐渐领悟到其中的魅力。

　　不愧是第一琴师，其琴艺，不仅是阳春白雪，更是雅俗共享。

　　黑夜，朦朦胧胧的，而沈昭月的琴音，就像是为黑夜笼上了一层梦幻的轻纱。

　　如梦似幻。

　　忽的，琴声停住。

　　所有人都看向台上的沈昭月，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故。

　　却只见沈昭月从一旁拿起一个面具，缓缓带在脸上。

　　然后琴声继续。

　　曲风变换。

　　贱人！

　　方予乐发誓，若不是在人群后面根本挤不到前面去，她一定一定上去，打到他亲娘都不认识他！

　　好好好！

　　她前脚设计人海两相望，他后脚就搞这人海独弹奏是吧！

　　该死的是，还真的让他给装到了！

　　这一下，不仅高低立下，更是一把把利剑，直往她心窝子上戳！

　　他就差明晃晃地直说：你刚刚的那些，都是我玩儿剩下的。现在就让你看看，什么才是高级的，人海相遇。

　　方予乐不用转头，就知道此刻林嫣儿脸上的表情。

　　没有感动死，也差一口气儿了。

　　这比当众表明心意，都要杀人。

　　这是独属于他们二人之间的秘密，于人山人海中，沈昭月送于林嫣儿的，独属的温柔。

　　没有一刻比现在这一刻，方予乐希望林嫣儿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女。

　　她情窦初开，就遭此王炸，心中的城墙，不用说，不用看，就知道已经溃败的不成样子了。

　　如果目光能杀人的话，此刻，沈昭月大抵是已经被万箭穿心了。

　　方予乐死死盯着沈昭月，终于和他的视线对上。

　　沈昭月的下半张脸都被面具遮住，独独留下一双丹凤眼。

　　在面具的映衬下，却愈加显得妖冶，蛊惑人心。

　　那眸中的光彩，就像是一团火，炽热的能将人融化在其中。

　　方予乐忽然就明白，在他还小的时候，是凭借着什么，就让艺馆的管事，将人带了回去。

　　就算是没有弹琴的天赋，单单是这一双招人的眸子，就值得赌上一把了。

　　笑意，慢慢浮上眸子。

　　明明是天上的仙人，此刻却像是沾染了凡尘，然后落入凡尘，再堕入凡尘。

　　除了蛊惑，还是蛊惑。

　　丝毫不意外会看到方予乐要杀人的眼神儿，沈昭月却觉得有意思极了。

　　呀，看来，他的切入点，是对的。

　　小兔子着急了呢。

　　要咬人了呢。

　　怎么办，越来越有意思了呢，他忽然很想看一看惹急了她，她咬人又是什么样子的。

　　今晚要试试吗？

　　方予乐看着沈昭月眼中的笑意，握紧了拳头。

　　如果是自己，她现在完全可以转头一走了之，可是她尝试着拉了林嫣儿好几次，林嫣儿纹丝不动。

　　爱慕会让人没脑子，也会让人徒增许多东西。

　　譬如执拗，譬如心生妄想，譬如爱生恨生怖生惧。

　　方予乐承认，今晚上，是她输了。

　　输于轻敌。

　　干脆，放任林嫣儿陶醉在梦幻中。

　　沈昭月，咱们走着瞧。

　　人群中，方予乐看着沈昭月，无声说道。

　　沈昭月低低一笑，低头不再看方予乐，继续抚琴。

　　那，就走着瞧。

　　他很是期待呢。

　　方予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