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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梦已成空 顾天星姬玲珑 11945 2024-08-12 07:54

  创业十年,公司终于上市。

  老婆特地送来名贵西装,要带我参加晚宴。

  我却攥紧口袋里的癌症确诊单,在电话里提出分手。

  小助理内疚不已:“都是我不好,没有问清楚先生的穿衣尺寸。”

  江佑梨耐心抚慰他许久,又转而对我道:“既然这样,就让阿远代你去。”

  我看着电视里一对璧人,平静的收拾好东西离开。

  把东西收拾好后。

  本想好好告个别。

  没成想江佑梨将近一点才回来。

  听到密码锁开锁的声音,我以为是江佑梨。

  抬头看去,没想到正对上楚远未来得及收回的手指。

  他身上穿着那套我期待了十年的西装礼服。

  和电视上看到的一样贵气逼人。

  “之前替江总讨了几次文件,总输密码比较麻烦,干脆录了指纹。”

  他有些尴尬的解释。

  要是以往,我定是要质问一番。

  但现在,心里却很平静。

  除了心底那股忽略不掉的苦涩,丝毫不觉得意外。

  还不等我回话,被他搂在怀里的江佑梨,嘴里嘟囔着:“他酒量不好,我替他喝。”

  我们都明白那个“他”是谁,气氛更加微妙起来。

  楚远赶紧低头用最温柔的语气,温声哄着:“江总,到家了。”

  说话间,眼神不自觉朝我瞥来,暗藏得意。

  我并未在意。

  眼看着我们努力了十年的目标。

  陪着她一起走上璀璨荣耀的人却不是我。

  忽然之间好像就释怀了。

  江佑梨这才抬起头,微阖的双目睁开。

  看到我后,跌跌撞撞朝我奔来,搂住我的脖颈,声音哽咽:“阿晏,我们终于成功了。”

  楚远看到这场景,似乎有些不甘心,但现在显然没人有空关心他。

  “你醉了。”

  楚远刚走,我就推开身上的江佑梨,平静道。

  她跌坐在沙发上,看着我的目光有些心虚。

  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袋子。

  里面是一条裁剪的更为得体精致的西装。

  按她的话来说,这套西装比今天出院穿的那套贵得多。

  我没有伸手接,明明她和我都清楚,我在乎的根本就不是这个。

  电视还在循环播放,今天他们一起登堂入室的场景。

  她立刻关闭电视,心虚的捂住我的眼睛:“阿晏,别看。”

  “今天你忽然不肯过来,我也是没办法,才让阿远顶替你。”

  她眼中的醉意,去下大半,倒像是诚心诚意跟我解释。

  “江佑梨,她顶替我的事情还少吗?”

  “真的是因为没办法吗?”

  “还是从一开始就觉得,他比我更适合和你携手,走上那个位置?”

  听到这些话,原本还在耐心解释的江佑梨。

  不知道被触碰到哪根逆鳞,好看的眉紧紧皱起。

  “顾时晏,你非要这么敏感吗?”

  “为什么就不能像阿远一样,多理解我一点?”

  “如果你能跟他多学学,也不至于爸妈他们还不肯接受你。”

  我觉得可笑。

  笑她做贼心虚,还要怪我不像她想象的那样蠢

  我期待十年的西装,却是别人的尺码,她还要我大度。

  “江佑梨,你知道的,我学不会。”

  “不如这样吧,我把你未婚夫的位置,也让出来给他,我们分手好不好?”

  我静静望着她。

  裂开嘴笑了,笑的太用力,心脏抽痛起来。

  那个说喜欢我的直率坦诚,不惜跟家里人断绝关系,要跟全天下作对的女孩。

  今天却要我学别人那样弯腰奉承,讨她欢心。

  江佑梨的脸色冷下来。

  刚才那一点点温柔小意也不见了,她皱着眉警告我:“顾时晏,别说气话,你知道的,我没耐性哄。”

  已经告诉自己不要在意,拳头却还是忍不住攥紧。

  这句话我很久没听过了。

  男人的第六感很灵,第一次看到楚远的时候,我就觉得他对我充满敌意。

  所以每次他们两个走的太近,我都会发脾气,让江佑梨离他远点。

  一开始江佑梨会解释,会保证,还说会把他调到公司别的部门。

  可当我再次见到楚远的时候。

  却发现江佑梨根本就没有,像她保证的那样去做。

  甚至因为楚远的阳光体贴,给他额外的特权。

  比如他稍稍表示出不便,就能每天搭老板的顺风车。

  而身为正牌男友的我,却要在暴雨中艰难打车回家。

  比如半夜打电话给江佑梨说胃痛,江佑梨就会毫不犹豫去找他,却没想过我会因为她的离开,睁眼到天明。

  在我眼里,这就像亲眼目睹一场盛大的叛变。

  痛苦的同时,把我的心一点点掏空。

  而我质问的时候呢?

  她总会用嫌恶,又不可置信的语气警告我:“顾时晏,你多大了,为什么要跟阿远这种刚毕业的小男生计较。”

  “他那么单纯,根本没想那么多,你太多疑了。”

  你太敏感了你太小气了

  这是楚远出现后,她对我说过最多的字眼。

  直到最后我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们的关系才再次恢复正常。

  可她没想过,她嘴里的小男生,只比我小两岁而已。

  也只有我知道,在经历一场怎样的煎熬。

  说完她转身要走,我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张嘴:“江佑梨,如果我说我快死了,你会跟楚远保持距离,多陪陪我吗?”

  她脚步怔住,疲倦让她眼尾泛红,秀眉也烦躁的拧紧。

  我仔仔细细打量这个爱了十年的女人。

  她眼中没有担心,全是冷漠与不耐烦。

  她张开好看的红唇:“阿晏,别做这么无聊的假设。”

  我看她许久,想到这些天,我一个人承受胃癌的折磨,她却丝毫没发现我的异常。

  扯开嘴角笑了:“开玩笑的。”

  趁着她洗澡的空挡,我提着早就收拾好的行李走出门。

  深更半夜,有一对小黄人情侣,正边骑车边嬉笑打闹着。

  我站在路灯下,看着看着眼睛有些模糊。

  或许我和江佑梨的关系从来就没有对等过吧。

  第一次见江佑梨就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

  而我是杀人犯和小姐的儿子。

  我那个混混爸,在会所找到我妈的时候,她正在男人身上卖力工作。

  我爸问她要钱,她不给。

  本来我爸只是吓唬吓唬,谁知道我妈脾气上来,扯着他的手就往自己脖子上带。

  结果一失手,真的出了人命。

  我妈死了,我爸过失杀人判了十五年。

  这段视频在当时流传很广,被人扒出来,我是他们的儿子后。

  我不出意外的被霸凌了。

  甚至不少家长都要求学校开除我。

  我从小活在地狱里,读书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出路。

  我跪在校长办公室,磕的额头红肿,只求他们给我求学的机会。

  江佑梨过来送作业本,刚好看到。

  拉着我出办公室,又带我到医务室包扎额头的伤口。

  我发狠甩开她的手,她这种天之骄女,根本不知道要是不能让校长松口,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可她只是笑着受了:“脾气这么大,刚才为什么愿意给他们磕头?”

  又笑着安慰我:“放心,我会负责。”

  后来流言没有了,校长也不再提开除我的事。

  她好像顺理成章把我当成她的人,开始照顾我。

  直到填志愿那天,她紧张的问我填的哪里。

  末了又神色忐忑的向我告白。

  那时候她真的很照顾我的情绪。

  我们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了。

  确定关系后,我更加努力。

  可当她把我带回家时,还是遭到家里人强烈反对。

  江家人视我为洪水猛兽,好像稍一放任我就会拉着江佑梨共坠深渊。

  那天她紧紧拽着我的手,昂首挺胸走出左家大宅,还说我们要一起闯下属于我们自己的天地,她会让江家人接受我的。

  她告诉我江家人说的都不是真的,他们只是没看到我的好。

  我和她心里都憋着一口气,发誓要做出一番成就。

  那时候高高在上的江家大小姐,一人打了三份工。

  明明累成狗,却还是会在看到我因为应酬喝到吐的时候,抱着我哭的难以自已。

  她说这辈子,我也要一直在一起,死也不分手。

  她还说,总有一天,会和我手牵手走在聚光灯下,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值得最好的。

  为了她这些话,我拒绝所有大厂,一心一意陪她创业。

  暗中忍受着江家人三番五次的刁难侮辱。

  我是他们嘴里的垃圾,底层人,废物。

  可只要江佑梨还能坚定的握紧我,那我就死也不松手。

  我也十分努力想要得到江家人的认可。

  不管江家人如何刁难,始终放低姿态讨好他们。

  可她好像并未把承诺放在心上,可能这条路太长,走到一半,只有我一个人还心心念念要到终点吧。

  而她做到了,她起高楼,宴宾客,万众瞩目。

  却独独忘了我。

  风有些冷,我提着行李箱裹紧大衣。

  城市很大,空寂又幽长的马路,好像在暗示每个人都有归宿,除了我。

  最终我还是选择回到曾经的小家。

  开门的瞬间里面传来一股霉味。

  我妈死后我没回来过,床上斑斑点点,还有旖旎的痕迹。

  从五岁起,我看着我妈把一个又一个男人带进来。

  所有人都有资格嫌弃我妈,只有我没资格,毕竟她赚的大部分钱都花在我身上。

  收拾好家里后,我躺在床上。

  胃里又开始翻涌着一阵阵钻心的痛。

  我忍不住捂着脸泪流满面。

  本想和江佑梨就此划清界限,

  却没想到会在复诊那天碰到她。

  “顾先生,您的情况非常不好,这边建议您再做另外几个检查,看一下癌症有没有扩散。”

  胃部被医生放在荧光板上,她指着其中一个地方,告诉我,这里随时会要了我的命。。

  心里难过的要命,嗓子也像被湿棉花堵住。

  我强压下流泪的冲动,朝她笑笑:“谢谢医生,那我先去缴费。”

  交完费等电梯的时候,好死不死碰到楚远和江佑梨。

  楚远捂着胳膊,脸色痛苦的靠在江佑梨怀里。

  看到我的瞬间,江佑梨脸色沉下去。

  大概以为我又要闹吧。

  我没搭理他们,只看着长长的队伍有些烦躁。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楚远忽然皱着眉喊疼。

  江佑梨脸色瞬间从嫌恶变为担忧,她焦急的查看对方胳膊。

  说话间,好像是那天晚上楚远坐地铁回家摔倒了。

  话里话外,竟然还有怪我没送他的意思。

  我觉得好笑,坐个地铁能摔成这样。

  那每天那么多人坐地铁,不知道要摔出多少残废。

  好在电梯门开了,我胃部再次泛着丝丝麻麻的痛意,我下意识捂住胃部,额头渗出冷汗,随人群涌进电梯。

  但人太多,我还是被人群挤得摇摇欲坠,我努力压制住呕血的冲动。

  另一边,江佑梨娇小的身躯,正努力护着怀里的楚远,生怕他磕着捧着。

  她离我不远,看着我手里的缴费单,脸色阴沉的问我:“你病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还把东西都搬走了,就因为那点小事,非要闹到这种程度吗?”

  “今天就把东西搬回去,我答应你,会让公司所有人知道,你才是公司的男主人行了吧?”

  我觉得好笑。

  对她来说我们十年的坚持,只是那点小事吗?

  她明明知道那对我意味着什么。

  “不用了,还有我没有闹,我是认真的。”

  我冷静的跟她沟通,想让她意识到,我是真的想跟她分手。

  可我手上越来越没力气,眼前开始阵阵发昏。

  想到医生的话,心头漫上无穷无尽的苦涩。

  电梯很快到了,我踉跄着走出去,看着里面的两人。

  手死死捂着胃部,我直视江佑梨:“江佑梨,如果我要你现在丢下他,陪我去看医生,你会答应吗?”

  江佑梨脸色为难,手却搂的更紧了。

  在电梯门关上的一瞬间,皱眉道:“阿晏别闹,我是他老板要对员工负责,有什么事我们回家再说。”

  眼泪还是很不争气的落下来。

  你也说过要对我负责啊,骗子。

  胃部的痛处到底让我支撑不住,我滑倒在扶手边。

  其实之前我就想告诉她的。

  那是我第一次被诊断疑似胃癌的时候。

  刚好赶上我们恋爱十周年纪念日。

  我心情沮丧到极点。

  却并不是因为怕死。

  我当时想的是,我们相依相伴十年,如果我突然死了。

  那江佑梨呢?她该怎么办?

  这些年,她说要在外面创事业,所有的生活起居都是我照顾的。

  我想了一千种安慰她的语言。

  忐忑又悲哀的在家里等她回来。

  可恰巧那也是她这十年来,第一次忘记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我绝望又无助的坐在沙发前,等到半夜十二点,看着时钟敲响。

  直到第二天才接到她的电话,她说之前那个难缠的大客户搞定了,她在出差。

  我问她和谁在一起。

  她说:楚远。

  那次她回来的时候很高兴,给我买了昂贵的腕表。

  她觉得这么好的礼物,足以抵消我的一夜苦等。

  再然后是公司即将上市的时候。

  那一个月我们都很兴奋。

  我差点真的信了,楚远只是她的得力助手。

  他们真的只是合作伙伴。

  最后和她站在一起的一定是我。

  晚上的时候,江佑梨给我打电话。

  我直接删除拉黑一条龙服务。

  第二天我一个人接受治疗。

  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身体虚弱的彷佛随时都会死掉。

  小护士贴心的给我喂水。

  在医院住了一个礼拜。

  没有那些破事内耗,虽然还是很不舒服,但胃疼的次数却越来越少。

  医生说最终检查结果出来了,目前病灶并不严重,而且之前的治疗也很见效。

  可以继续选择保守治疗。

  想着我好歹也是名牌大学毕业。

  能力并不弱。

  至少楚远在我面前完全不够看。

  创业之初,我陪江佑梨东奔西走,有不少订单都是我和她一起拿下来的。

  也就是那时候,我开始有胃痛的毛病。

  后来公司稳定下来。

  她说不希望我这么累。

  她说我太优秀了,不喜欢别的女人看我的眼光,希望我的那盏灯火永远都只为她亮。

  我其实不太情愿,却还是妥协了。

  一心一意在家里照顾她的饮食起居。

  现在分手了,第一件事,我决定先去找份工作。

  既然现在有很大的可能不用死了。

  我得为自己以后做打算。

  没想到我正在投简历。

  电话响了。

  接通之后我才发现是江佑梨,她换了号码。

  “你怎么不问我和楚远的事了?”

  “不是让你搬回来吗?为什么家里还是很空?”

  她的声音不似往常那般胜券在握,带着些许小心翼翼。

  不是她说我总是揪着楚远和她的事很烦的吗?

  我笑着回答,冷漠又疏离:“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已经分手了,想和谁在一起是你的自由,我不会再过问。”

  “我都已经主动找你了,你还要怎么样,顾时晏,闹也要有个限度,养尊处优这么多年,你以为离了我,你还能过这样的生活吗?”

  “把东西搬回去,别让我说第二遍。”

  “听”

  不等她说完,我直接挂断电话,继续拉黑。

  晦气!

  继续在网上投简历。

  在我找工作的的这几天,江佑梨孜孜不倦的给我打电话。

  我实在烦不甚烦。

  只能接起电话。

  江佑梨似乎没想到我会接,电话那边安静一瞬,急切的声音传来:“别挂。”

  我收回手,好奇她到底想干什么。

  她声音有些颤抖,然后才喘着气说:“阿晏,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生病了?”

  沉默半响,我想说我告诉了呀,我把诊疗单放在床头柜上,可她连家都没空回。

  我瘦的皮包骨头,她却看不出我的变化。

  在医院碰到,她也是第一时间选择了楚远。

  可当我刚准备张口。

  却听到楚远的声音。

  我顿时像吃了苍蝇屎一样恶心:“你和谁在一起?”

  “我在出差。”她回答。

  “我问的是你和谁在一起。”

  我重复一遍问题。

  “和楚远,但我们只是工作,你就不能相信我一次。”

  我答应了和她回老宅。

  她说这么多年,直到知道我生病了。

  她才发现,我在她心里那么重要。

  她一定要让我光明正大的站在她身边。

  一定要让她家里人接受我。

  可我只想跟她断个干净。

  以及给这几天一直给我发信息,警告我不要以为快死了,就可以为所欲为的江家人看看,我根本不稀罕上位。

  要不是因为江佑梨,他们在我面前屁都不是。

  这还是我第一次踏进江家大门。

  第一次来的时候,跪在门外三天三夜。

  那时候她家里人都说,我不过是杀人犯和小姐生的杂种,不配进这扇门。

  为了江佑梨,我虽然不满,却也只能低头受了。

  我不知道江佑梨,到底是怎么跟她家里人做工作的。

  十年了。

  居然还真被她带进来了。

  可惜是以这种心情进来的。

  站在门口没一会,江佑梨开着车过来,走到我面前,拉住我的手,目光温柔又心疼的,落在我脸上:“阿晏,你瘦了。”

  她每次紧张就喜欢这样拉着我。

  我瞪她,她语气带了几分恳求:“今天这样的场合别闹。”

  我有些恍惚,好像这几年的冷落,失望,死心,都是做梦。

  那个我熟悉的江佑梨好像又回来了。

  直到我看到楚远,扶着江佑梨奶奶从里面迎过来。

  我狠劲一甩,终于甩开她的手。

  江佑梨看到他,脸色也不太好。

  “你怎么在这里?”

  她看看我,又语气不善的质问楚远。

  楚远却是满脸委屈的看向江老夫人:“佑梨姐,怎么?就是怕楚先生生气,连我这个弟弟都不认了?这次可是老夫人说想我了,才叫我回来的呢。”

  我这才知道,除了年纪小,青梅竹马也是江佑梨对他照顾有加的理由之一。

  “回去我会跟你解释。”

  江佑梨除了在我这件事上,向来孝顺。

  现在只能在我耳边说上这么一句。

  然后就被老夫人要求,和楚远一人一边,推着她进门。

  每个人看向我的眼神只剩下鄙夷,不屑,和十年前别无二致。

  他们和楚远像齐齐整整的一家人。

  我一个人落在后面。

  虽然他们不待见我,但话里话外的威胁,都能看到出来江佑梨这次给他们施加了很多的压力。

  我昂首挺胸跟在他们后面走到餐厅。

  所有人都已经落座。

  楚远还在笑着哄老夫人开心。

  江母慈爱的看着他,俨然一副慈母做派。

  我站在那里,餐桌围得满满当当,唯独没有我的凳子。

  江佑梨注意到我,还想让我像从前一样,对他们家人卑躬屈膝,妄图留个好印象。

  我推开她要当和事佬的手。

  把正发挥绿茶功力的楚远,猛地从凳子上拽下来。

  然后一屁股坐上去。

  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江母心疼的扶起她,指着我鼻子骂:“你这个没教养的废物,谁给你的胆子在江家动手的。”

  老夫人捂着胸口,一副被吓到的样子。

  江父更是气愤的站起来,指着江佑梨破口大骂:“这就是你说的他很好很有教养?还说我们了解他就会接受他?”

  江父年过六十但很有威严。

  江佑梨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慌忙解释:“他平时不是这样的,肯定是生病让他情绪失控。”

  说完沉声斥责我:“顾时晏,快跟阿远还有爸妈道歉。”

  “你要我给一个整天惦记别人女朋友的混蛋道歉?”

  我笑着反问。

  场上所有人都愣住了。

  虽然我从来没有被他们允许过进他们家门。

  但我清楚家人在江佑梨心里的地位。

  所以不管他们怎么侮辱我,我都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

  想着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

  想着日久见人心,他们总有一天会接受我的。

  但现在我已经认清了。

  从来就不对等的关系,哪有未来可言呢?

  我也做不到一辈子对他们逆来顺受。

  他们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反抗。

  场上安静了好一会。

  江佑梨走到我面前,高高举起手,一巴掌甩在我脸上,并警告我:“给爸妈和阿远道歉,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脸颊火辣辣的疼,心里却十分痛快,我猛地甩开她的手:“那我也最后一次告诉你,我们已经分手,你这机会爱给谁给谁。”

  江母和楚远赶紧过来扶住她。

  “你你你”

  老夫人颤抖着老胳膊老腿,半天憋不出一个屁。

  我扭头恶意的瞪她,老不死的,就属她最不是东西。

  还给我打电话说我就是命贱,爹妈不积德才得病。

  “我看你是疯了!别以为得了癌症,就能为所欲为!”

  “你简直一点没有教养!”

  江父的胸口剧烈起伏,指着我鼻子骂。

  我反手一杯酒就泼到他脸上。

  还记得第一次见面他就是这么泼我的。

  还不解气。

  我又拿起一瓶红酒,直接一瓶口,玻璃四溅。

  又把一整瓶酒,倒在他昂贵西装上。

  他想躲,但酒色掏空他的身体,他没我手劲大。

  我扯着他。

  一盘又一盘汤汤水水倒在他身上。

  很快他昂贵的西服变得全是污渍。

  “去你麻的没教养,这里就属你最装!老子就是没教养,在你们家装了这么多年孙子,真以为我好欺负。”

  想想那些年的窝囊,这一刻畅快极了。

  我妈虽然是小姐,但从小就跟我说,别人惹我就打回去,别怂。

  所以我从小能装会演会打架,软刀子硬刀子,什么都不怕。

  只是因为爱江佑梨,所以愿意为她收起所有獠牙。

  是因为爱啊。

  现在才发现,爱是他妈最没用的东西。

  我只想自己爽。

  “啊啊啊!”

  江母快崩溃了,一边是老公一边是女儿。

  一向雍容华贵的她,快崩溃了。

  她踱着高跟鞋再次指着我鼻子骂。

  “顾时晏!”

  “要不是佑梨跪在他爸面前苦苦哀求,还愿意拿出公司百分之三十股份给江家,让你进门,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

  “你别忘了,你吃喝住行都花的我女儿的钱,你敢这么做,你居然敢这么做!”

  “以后就算你真的死在外面,我也绝不会让你进左家门!”

  我一巴掌拍掉她指着我的手指:“你以为你家是故宫!谁都想进来看看?”

  楚远已经被吓傻。

  苍白着脸想过来又不敢。

  江佑梨整个人都快碎了。

  她目瞪狗呆的看着这一切,眼看着我要搞她妈。

  这才反应过来,冲过来抱住我,浑身颤抖。

  大概是我癫公的状态把她吓得不轻。

  她居然没像从前那样,一对上他家人就无故指责我。

  而是拉住我,眉头紧锁:“阿晏,我当你是生病心情不好,情绪不稳定,我不怪你,现在快点跟爸妈奶奶阿远道歉。”

  末了又加一句:“至少想想我们的未来。”

  被我创飞的众人,都喘着粗气看我。

  他们生来高高在上,自然学不来我这种烂泥堆的撒泼。

  张着嘴骂人都不会骂。

  一群废物

  他们万分笃定,我会听江佑梨的话,给他们道歉。

  毕竟之前每一次,我都妥协了不是吗?

  我冷笑着甩开江佑梨的手,从包里掏出小盒子。

  自从知道我得病。

  他们家一个又一个的打电话警告我,贬低我。

  告诉我妄想用病情道德绑架江佑梨。

  “未来,呵呵,老子不稀罕了!”

  “还有,江佑梨,我再一次提醒你,我们已经分手了,而且是我甩的你。”

  我把订婚时,江佑梨送我的戒指,放到她手上。

  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很快身后传来老夫人苍老的尖叫声。

  以及江佑梨发疯似得咆哮声:“顾时晏,你给我回来!”

  我不知道他们看到我主动跟江佑梨分手。

  是愤怒还是解脱。

  我不在乎了。

  回到家好好洗个澡,有种大仇得报的轻松。

  只是手机一直响个不停。

  我不耐烦的接通,对面传来江佑梨歇斯底里的咆哮声:“你怎么能这么做!”

  末了又喘着粗气,像在努力克制脾气:“奶奶被你气住院了,你快点过就说这一切,都是你身体不舒服没控制好情绪,我可以陪你一起跟爸妈磕头道歉求他们原谅。”

  “神经病。”

  挂断电话。

  一开始江佑梨还不停给我电话。

  我拉黑一个又一个号码。

  后面几天倒是没反应了。

  不知道是不是老夫人真的气得不轻。

  呵呵,气死最好。

  我以为闹上这么一场,江佑梨肯定恨死我了。

  这下总能断的干净。

  而且我在新公司也干的不错。

  虽然停了两年没有工作。

  但在陪江佑梨创业的时候,也算业绩斐然。

  新公司不大,老板三十多岁,是个颇为干练的事业批美人。

  我们不约而同想起来,以前陪江佑梨创业的时候。

  好像还竞争过。

  我以为会被拒绝。

  没想到对方张嘴就给我开出高薪。

  还说当初虽然竞标输给我们。

  但更让她羡慕的是,左江佑梨身边有我。

  她人不错。

  我们聊了一会。

  末了又话里话外打听,说圈子里都知道江佑梨见不得别人惦记我。

  这才不让我继续出来工作。

  虽然她觉得我这样的人应该发光发热,但不明白江佑梨怎么舍得又把我放出来。

  我直视对方的眼睛,坦然的说,我和江佑梨已经分手了,而且我还得了癌症,正在接受保守治疗。

  至于对方那点小心思,我又补充。

  “我会靠实力证明自己,现在我眼里只有工作。”

  对方怔愣片刻,而后优雅一笑。

  聪明对人话不用说的太透,太透就尬了。

  从高中起我就小心翼翼把江佑梨放在心里。

  所有的一切几乎都是围绕她。

  从前我甘之如饴。

  如今跳出来,没有那堆糟心的人和事。

  生活就像是打开新世界大门。

  心情好了之后,病情都跟着有进展了。

  我重新审视自己。

  同时,我清楚对江佑梨这样的孝女贤孙。

  我那天的举动究竟有多惊世骇俗。

  原以为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没想到,这天正常下班。

  却发现消瘦一圈的江佑梨,正倚在我家门口抽烟。

  一看到我,她赶紧掐灭烟头。

  上学的时候,她就是大姐头,但每次抽烟却还是害怕被我发现,有一次人家逗她,喊一句“顾时晏来了”,她居然吓得直接把烟塞嘴里,那次还把舌头烫个大泡。

  后来什么时候开始不在乎的呢?

  哦,是楚远回国,我再次让她不要抽烟时。

  楚远在旁边说,公司压力大,抽的少没关系的。

  她立刻选择站在楚远那边,不耐的看我:“你为什么就不能和阿远一样理解我?”

  我装作看不见她,转身就要进屋。

  擦身而过时,被扯住衣角:“阿晏,为什么?”

  “就因为上市那天,我带了阿远,你连得了癌症都不肯告诉我?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死了,那我该怎么办?”

  我甩了几下,没甩开,然后冷漠的看向她。

  “别忘了,我给过你选择,是你选择楚远。”

  她身子晃了晃,露出一抹苦笑:“是阿远胳膊受伤那天?”

  “可我是他老板,楚叔叔把他交到我手里,我不能不对他负责。”

  “够了!”

  我冷笑着打断她:“江佑梨,是这一次吗?要我一桩桩一件件念给你听吗?”

  “还有,什么叫就因为?这些年所有的事你明明都知道,从一开始高考你明知道我能上顶尖学府,可你让我陪你去你的城市,毕业,你明知道我有理想有抱负,可你说你要证明自己,你说等你闯出一番事业,你就可以光明正大要求你家里人接受我。”

  “你明知道你家里人如何侮辱我,看轻我,践踏我,但你选择视若无睹,你只会告诉我再忍忍,他们是你家人。”

  “你心安理得的让我以你为中心,你从骨子里和你的家人一样,从来没有把我放在和你对等的位置上,所以整整十年,你明知道我等那一天等了多久,你知道对我意味着什么,你却还是轻而易举叫人替代我。”

  “还有,我们已经分手了。”

  “不是这样的,阿晏,你听我说,你不喜欢楚远,我可以把他开除。”

  “十年了,阿晏,你冷静冷静好吗?别说气话。”

  我看着她,内心平静。

  她走上高位后,便习惯指责我。

  多久没看到她这幅惶惶不安的样子了?

  “你知道的,我比任何人都冷静,也从不说气话。”

  “分手这件事,我只是通知你。”

  “不要再来找我,不要让我恨你。”

  她身形晃了晃。

  到底松手让我进门。

  后面几天她倒是确实没有打扰我。

  只是治疗的医生告诉我,总有个女人来打听我的病情。

  我也懒得管。

  我在新公司工作很顺利。

  癌症也渐渐得到控制,经过治疗后,已经转为良性,只是以后都不能再喝酒了。

  除了美女老板动不动借着工作之便,给我带个奶茶,工作餐什么的。

  搞得学多人私底下窃窃私语。

  我很无语,敲响办公室的门,让她收敛点。

  不然我就收拾包袱跑路。

  看着美女老板默默删除给助理发的:【给策划部每人点杯奶茶,顾时晏那杯多加点珍珠椰果红豆。】

  我:

  好在在我再三表示现在真的只想好好工作后。

  她消停下来。

  我估摸着也许真的怕我跑路。

  毕竟来公司三个月,我的业绩遥遥领先。

  我偶尔还是会想起江佑梨,但内心很平静。

  再次听到她的消息还是她妈给我打电话。

  向来高高在上的妇人语带哀求:“阿晏,楚家已经被佑梨打压破产了,楚远也去国外了,你能不能原谅她?”

  我冷笑一声,刚想挂电话。

  对方忽然哭出声来:“算我求你了,以前都是阿姨不好,是我对不住你,就算不能原谅她,能不能来看看她,她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又整夜整夜失眠,她不敢去找你,怕你恨她,又不让我们找你,我实在没办法了,我不能看她死啊。”

  我沉默了。

  虽然我已经放下了。

  但到底最宝贵的十年里,全部都是她。

  我答应下来,江母哭着道谢,几乎要跪下来。

  第三次踏进江家大门,江父江母甚至老太太都紧张的在门口迎接。

  我心头一沉,看来江佑梨的状态的确算不上太好。

  他们小心翼翼跟在我后面,看我上二楼。

  矗立在一扇门前,里面传来砸东西的声音。

  我推开门,一盏台灯顺着脸颊擦过,锐利的边角在我脸上留下淡淡血痕。

  “放我出去”

  江家人已经告诉过我,江佑梨发了狂的工作,最后活活把自己累晕在公司,身体几乎到极限,他们没办法,只能把她带回老宅。

  “江佑梨。”

  我打开灯,唤一声。

  她木讷回头,看到我是我后,迷蒙的双眼清醒过来。

  扑到我身边,小心翼翼吹吹我脸上的伤口:“阿晏,真的是你吗?”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说过要永远保护你,可我忘了,我又弄伤你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还有你的病,好些了吗?”

  我叹口气,平静的躲开她的手:“没关系,都过去了,我已经不疼了,病也好了,只是不能再喝酒。”

  她像是回过神来,领会话中意思。

  颓败的勾勾唇角:“是他们找你来的对不对,我说过不要他们打扰你的,阿晏,别恨我好不好?”

  我不置可否,他们都把我视为治疗江佑梨的良药,可我和她也只是相顾无言。

  我沉默着看向她。

  “江佑梨,你帮过我,所以我不恨你。”

  她却像是没听到,固执的拉着我走到床边,打开一个相册,指给我看。

  那是十八岁的我们。

  那时候,有她在的地方,永远看不到我的正脸。

  我平静的陪她看完照片。

  不知道是谁的眼泪先不听话,啪嗒啪嗒,打湿那些照片。

  她着急的拿袖子去擦,可越擦眼泪越多,老照片瞬间糊成一团。

  她捂住脸哀求:“阿晏,我可以的,我可以带你走向更高的地方,你别不要我好不好,我知道错了,真的。”

  “这些天,我被关在这里,我看着窗外,想给你打电话,可你从来不接。”

  “我忽然想到,那些我出差的日子,我也会这样,可从一开始我那么拼命都是为了,有一天能拉着你共享那些辉煌的日子啊,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阿晏,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这些天我很寂寞,很想你,我在想那些数不清的夜晚,你是不是也像我这样,守着一部手机,一盏灯火在等我。”

  “你次次年级第一,就连高考都是市状元,你明明那么优秀,却因为我撒个娇,就甘心在家里给我洗衣服做饭。”

  “你会吃楚远的醋,会骂我抽烟喝酒,我很烦,可我心底深处很温暖,我被迷蒙了双眼,没有细细感受过,可你现在怎么不骂我了?”

  “阿晏,我是不是真的要失去你了”

  我愣住。

  这样的江佑梨让我不知所措,我倒宁愿她还是前阵子那个冷漠的江佑梨。

  我倒能冷血个干脆。

  但现在我只是像十八岁那样,拍拍她的背:“江佑梨,别放弃,让我看看你能站到多高的地方。”

  “虽然这次可能是对手的身份,但别让我看不起。”

  我任由她伏在我肩膀哭了一会。

  美女老板给我打电话,说我的策划案有几处不对。

  我撇撇嘴,一根根掰开江佑梨的手指:“我得走了。”

  对江家人我依旧没有好脸色,匆匆忙忙离开,身后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

  江佑梨不再寻死觅活,可江母又给我打电话,说她彻底不肯再回老宅,就连老太太装病都没用。

  她发了疯的工作,却不再折腾自己的身体。

  她好像也放下了。

  可她又过了五年十年依旧没有再婚。

  而我每年和她相识的日子,总能收到雷打不动的洋桔梗。

  江母又找过几次,低声下气求我回头。

  可窝在我怀里乱蹭的美女老板,哦,不,现在我才是老板,她是家庭主妇。

  她直接摁断电话。

  又把哄好的小宝,扔到小床上。

  我任由她对我放肆,不由感慨:“人真的很奇怪,有的人在一起十年也会分手,有的人半年就能领证。”

  忙的哼哧哼哧的家庭主妇,把脸埋在我胸前闷声闷气回道:“才不是半年,看你第一眼,我就知道,你这铁饭碗肯定很稳,可惜墙角太硬,你都不知道你来我这里应聘,我乐的差点把丝袜都撕了。”

  我:???

  果然漂亮女人都很会骗人!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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